洗完澡,宋词换了身清爽的睡衣。
从浴室里出来,她没回卧室。
而是鬼使神差地去了廉景澄住过的房间。
男孩很爱干净,习惯也很好。
即便搬走了,也把房间打扫得整洁,一尘不染。
仿佛他从来没来过似的,找不到半点他的痕迹。
只有空气中似乎隐隐约约还残留他衣服上的肥皂味。
很干净的味道。
闻得宋词心头泛酸。
她想起了晚上在车里的那一幕。
男孩抱着她,委屈无辜得像一只小狗。
他说喜欢她,他说想跟她在一起。
那样青涩的感情却又异常热烈。
在宋词的心脏烫出一个深刻的痕迹,久久都无法抚平。
她在那间房待了近一个小时。
直到听见一楼母亲的咳嗽声,才回过神,下楼帮母亲拿药。
-
日子仿佛就这样归于平静。
拍摄组是第二天晚上到的。
到了之后,孙婷还特意跑来见过宋词一面。
没有提起廉景澄,宋词也不好问。
广告拍摄周期一共也就一周。
时间紧凑,拍摄组到达的第二天就开始紧锣密鼓地工作。
开机那天,村支书说要感谢他们支持乡村事业。
组织村民准备了午餐,送到拍摄现场,算是宴请回馈。
家家都得出力,宋词家自然也不例外。
来到拍摄现场。
村支书已经安排人在拍摄区域不远处列了一长排红木桌。
宋词同其他村民一起,将饭菜端过去。
孙婷老远看见她,立马冲她挥手,“小词姐!”
宋词放下手中的餐具,淡淡莞尔。
孙婷一把挽住她的胳膊,“你怎么也跟着帮忙了?”
“我是这儿的村民,你说呢?”
“来了就先别走了,好无聊啊,在这陪陪我。”
宋词笑,“还立志要当金牌经纪人呢,才开始几天就喊无聊了。”
孙婷拉着她在休息区坐下,“确实是无聊嘛,以前当助理至少还能端茶送水找事做。
当了经纪人,没商务谈判的时候就坐在这里发呆。
坐得我都快发霉了。”
“德行。”宋词笑着,伸手点了点她的额头。
两人在聊天。
很快导演喊了咔,让休息一下。
孙婷见状,立马起身,拿起水壶朝廉景澄迎过去。
“刚刚拍得不错,辛苦了,喝点水。”
廉景澄接过,声音淡淡的,“谢谢婷姐。”
宋词也不知是怎么就僵在了位置上。
眼看着男孩朝自己走过来,心脏砰砰跳得震耳欲聋。
下一秒,他将水壶放在宋词旁边的桌上。
甚至没有看她一眼,侧身离开,往导演的方向而去。
那股淡淡的肥皂味转瞬即逝。
带走一阵风,快得让人握不住。
刚冲上嗓子眼儿的心脏很快就掉了下去。
强烈的空旷感席卷而来。
宋词手指不自觉揪紧衣物,垂着眸掩去眼里的失落。
直到孙婷念念叨叨又坐回来,“那臭小子刚刚是不是没跟你打招呼?”
闻言,宋词勉强抬头,淡淡笑了一下。
“别跟他一般见识,这两天也不知道他是怎么了。
本来原计划今天才到,明天开拍的。
结果前天晚上他打电话给导演组,说必须提前,要不就不拍了。
认识他这么久,见他第一次这么难搞。”
“”
孙婷还在喋喋不休,“还有哦,这两天他一直是不大高兴的样子。
不拍摄的时候,一天说不到三句话,也不笑。
就一直捧着手机发呆。
哎!艺人真难带啊,尤其是像他这样的顶流小生!”
宋词一句话都没有接。
或者说,她压根不知道能说什么。
她自然知道廉景澄不高兴。
从她看见那双以往种满阳光的眼睛黯然失色。
她就知道,男孩是不开心的。
也知道他捧着手机,是在等她的信息。
在等她问他为什么要搬走。
好给他机会,告诉她,他伤心了。
好幼稚,真是个小孩。
见宋词一直不说话,孙婷拱了拱她,“姐,怎么在发呆啊?”
思绪被拉回,宋词勉强笑了笑,“饭都摆好了,赶紧去吃吧。
我得回去给我妈做饭,就不跟你聊了。”
没等孙婷挽留,她已快速离开。
不远处的男孩站在遮阳伞下。
耳边是导演探讨镜头的声音。
他什么都听不进,就这样静静凝望着女人离开的背影。
-
接下来的日子,宋词再也没有去过拍摄现场。
一方面是在逃避,怕自己忍不住心软。
另一方面,是她陷入了沉重与繁忙之中。
因为见过廉景澄的第二天,她就接到了医院的电话。
母亲的检查结果出来了。
癌症复发,癌细胞以风一般的速度,扩散到五脏六腑。
医生见她是纪年的朋友,也说得很直白。
苏慧的情况,基本没得救。
住院治疗也只是平添折磨。
还不如留在家里,过完剩下的日子。
从那天起,家里就陷入前所未有的沉重。
母亲还是如往常一样。
白天坐在院子门口晒晒太阳,一坐就到傍晚。
只是那张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消瘦。
脸色一天比一天差。
两母女默契地没有再提过廉景澄抑或是梁凯。
因为比起那些,宋词此刻最忧心的,是母亲的身体。
广告拍摄完的第二天。
拍摄组的人就全部离开巫田镇。
包括廉景澄。
走前,孙婷过来跟宋词打了招呼。
让宋词早点休完假回江城。
宋词没告诉她母亲病重的事,只是含含糊糊答应说尽量。
这天晚上,星星特别亮。
苏慧没有如往常那样早睡,而是执意要在院子里看月亮。
宋词没辙,只好从了她。
差不多九点,眼见时间不早,她想推母亲回房。
苏慧却拉住她的手,声音淡得快要消失,“小词,你跟梁凯是不是合不来?”
这是自相亲到现在,母亲第一次问这个事。
宋词抿了抿嘴,没吭声。
母亲病重,她不敢说。
苏慧却像是已经猜到,“看来是真合不来,可惜了啊,多好一个男孩子。”
“妈,天凉,进去慢慢聊好不好?”
苏慧跟没听见似的,自顾自的又问:“你是不是有喜欢的人?”
“”
“你喜欢小廉,还是那个陆行知?”
“妈,那些都过去了,不提了好吗?”
母亲瘦削冰凉的双手将她的手阖在掌心,“小词,你是不是挺恨我的?
从小到大,我对你那么严格,什么都要管着你。
连你的感情也要插手,不在乎你的感受,什么都逼你听我的。
其实你心里,应该是有怨我的,对吗?”
或许是久积的委屈被点破。
宋词眼泪漫上眼眶,“妈,你在说什么啊?先进去休息行吗?”
苏慧苍老的眼角滑下泪,“妈妈也是为你好,我就你这么一个女儿,我难不成会害你吗?
有钱人的家庭太复杂了,什么都跟利益分不开。
纵使你再乖,他们再喜欢你。
他们的家人也免不了审视你的背景。
咱们家穷,比不过人家,你父亲还坐过牢。
你带着这样的家庭背景,人家会欺负你,会拿有色眼镜看你。
那样你的日子只会过得更加压抑。
你是我女儿,我不奢望你后半生飞黄腾达。
我只求你过得平安顺遂,无波无浪,不会有人因为你不争气的父母而小瞧你。
我想你嫁过去,能被男方家里所有人捧在手心里护着,当宝贝一样宠着。
而不是被人挑三拣四,时不时拿我和你爸爸来戳你的脊梁骨,你明白吗?”
宋词听完,鼻子酸涩,眼泪再也没忍住,从眼眶里滚落出来。
-
这一晚,宋词睡得很不踏实。
梦里有盏风铃,颤颤巍巍挂在自家院子的房檐上,随风飘荡。
叮铃铃的声音。
越来越紧,也越来越近。
她被惊醒,背上全是汗。
夜里寂静,窗外只有此起彼伏的虫鸣。
宋词翻身看了眼桌上的时钟,凌晨四点。
她没有再睡,鬼使神差地起身,套上针织外套去到一楼母亲的卧室。
房门是虚掩的,母亲生病后,没有关门的习惯。
屋内亮着一盏微弱的台灯。
苏慧侧卧着,安静的脸庞正对着宋词。
宋词站在床边许久,低声唤她好多遍,她都没有回应。
桌上水杯的水还剩三分之一。
旁边的药瓶没拧盖,倒在桌上。
一日最多只能服用400g的盐酸曲马多片,如今只剩空瓶。
药瓶下压着一张纸。
歪歪扭扭的字迹不复往日的娟秀。
上面写着。
【小词,妈妈太疼了。】
【作者题外话】:盐酸曲马多片。
癌症病人可服用的止疼药。
服用过量,严重会导致呼吸骤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