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史无极眯着眼，目光悠远，“那是本王第一次独自带兵出去，当时本王刚满十五，本王清楚的记得，当时是大年初三，北地最冷的时候，蔺元帅嫌本王年纪小，不肯让本王正面冲锋，便让本王带一小队人侧面搞偷袭。”
晚风习习，水声潺潺。
男人的声音很轻，清透又不失磁性，若水滴敲打石块般悦耳。
“本王就这么带着一小队人……迷路了。”
“……”苏未央——这么尴尬吗？
太史无极，“当时本王怕极了，又不敢说出来，小队的人问，本王死撑着说这是秘密行动，所有人不得问目的地，也不得问任务内容。然后，本王一边暗暗惶惶不安，一边疯狂找路。”
“……”
“祸不单行，又下了雪，当时众人口粮吃没了，又累又饿，还有可能冻死在北地。当时本王不知如何是好，已经做了最坏的准备。”
苏未央一颗心揪了起来，紧张地问道，“然后呢？你们是怎么得救的？是找到回去的路了，还是碰见向导了？没遇到什么危险吧？”
太史无极看着女子关切的目光，失笑道，“就在所有人崩溃的前一瞬间，我们莫名其妙地走回了大本营。”
苏未央——这么巧吗？
太史无极笑道，“你是不是心里想：这么巧吗？”
“……”
“嗯，那时候本王看到大本营时，就是这么想的，当时本王忘了饥寒交迫，就是想哭，但周围都是将士，本王又不好意思哭出来。部队大捷，正在炖牛肉，蔺元帅给本王拿了好多牛肉，还对跟着本王一起行动的兵士们说，我们顺利完成了任务。”
苏未央，“蔺元帅帮你遮掩？”
“是，”时过境迁，太史无极不记得当时的尴尬，只记得，蔺元帅很好、牛肉很香，“有兵士问，他们到底是什么任务。蔺元帅回答：敌方有一大队人马追击我们，是我们小队充当最危险也是最关键的诱饵任务。”
“众人大惊，又有人问：为什么他们全程没看见敌军？蔺元帅回答：因为敌人也是秘密行事，加之本王带领他们绕了一个很精妙的圈子，所以甩开了敌军，有惊无险地回来。”
苏未央失笑，“蔺元帅还真会圆谎。”
太史无极笑着点头，“是啊，人人都以为武将耿直木讷，其实兵不厌诈，武将们只是不愿把矛头指向自己人罢了，武将们能战胜敌军，怎么可能战胜不了自己人？”
苏未央点了点头，没再说话，打算继续聆听。
太史无极继续讲道，“兵士们激动坏了，纷纷跑来对本王赞美，本王心里很不是滋味。这时，看到了蔺元帅给本王送来的牛肉……当然，兵士们也有牛肉吃，但每个人也就分得几块，毕竟人多肉少。”
“本王立刻把牛肉从锅子里捞出来，把肉剔下来分给刚刚跟着本王的兵士，自己啃骨头。”
说着，太史无极声音一顿，感慨道，“那次的煮牛骨，是本王今生今世吃到的，第一美味。”
苏未央，“是的，我们喜欢一种食物，或者一些东西，往往并不是因为食物的美味、器物的昂贵，而是它承载了一份最美好的记忆。”
太史无极笑着抬眼，“例如喂鱼？”
苏未央笑道，“王爷你瞧，这风、这月、这石、这池，算不上一个美好回忆吗？也只有此时此刻，我们才可以暂时放下烦恼，当一个无忧无虑的人，所以……这就是喂鱼为我承载的记忆。”
太史无极一愣——她怀念的，是在颍川王府的时光？
他有些话想说，但这话到嘴边，又被咽了下去。
苏未央收回闲适的思绪，认真看向颍川王，“话说回来，婚约这件事，我真是很对不住你，之前我先是想尽办法让你退婚，然后自己要去找皇上退婚，现在又拜托你暂时别退婚。这般出尔反尔，我都不知该用什么脸面来面对你了。”
太史无极看了一眼池塘，“本王这边，你不用多虑。”
“感谢你，”苏未央由衷的感谢，“抛开治腿，以后你若是有需要我的地方，只要我能做，定会肝脑涂地，以报答你帮我的恩情。”
太史无极并非第一次被人感谢，从前有人送上谢礼，有人举全家来跪地谢恩，他都坦然接受。
但唯独这次，心中扭捏。
“嗯，换个话题。”
“好。”苏未央笑笑，猜想颍川王不喜这种煽情的场景，“如果你遇到喜欢的女子，我们就快速退婚，不能耽误你的终身大事。”
太史无极不悦地瞥了一眼，“聪明如你，本王心里想什么，你不知道？”
苏未央尴尬的眼神闪烁，呐呐道，“……知道，只是……暂时不行……”
她还有事没做完。
太史无极冷哼一声，收回视线，“本王也没催你，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左右本王还不着急成婚。”
“……”
越是这样，苏未央便越是觉得不妥。
她叹了口气——但凡她有条退路，都不会这样藕断丝连，吊着人家。
刚刚愉快的气氛，荡然无存。
苏未央道，“王爷，天色不早了，您回去早些休息吧，从明天开始，让杜若给您换药。再熬几天，伤口长得结实一些，就不用这般固定了。”
“不行，你来换。”
“但……”
“没有但是，”太史无极一想到女子暗暗和他拉开距离，就怒不可遏，“刚刚千恩万谢，现在百般推却，这就是你说的感恩？连个换药都做不到，本王还指望你肝脑涂地？”
苏未央也怒了，“王爷又何必揣着明白装糊涂呢？我是不愿帮你换药吗？手术都做了，还差换药？我是怕我们日日相见，你越陷越深。”
“陷不陷是本王的事，关你什么事？你既然狠心拒绝，就别在那假惺惺地怜悯。如果真可怜本王，你知道该怎么做。”
“你……”
太史无极终于说出自己的心里话，内心窘迫不已，他侧过头，不让女子看见他微红的面颊，“左右你今天晚上睡在无忧居，明天本王早膳由你来准备。”
“我？”苏未央一愣，“怎么突然又让我准备早膳了？”
这么得寸进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