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四只花烛高烧,一两处月光射入,多尔衮拿出自己珍藏多年的信。
这信是满文写的,是大玉儿第一次写给他的信,信里面的语气很稚嫩。
是啊,她那个时候是多么无忧无虑呵,脸上都是笑,哪像现在…
一个寂寥的未亡人。
看信的多尔衮的那颗心仿佛也和她一样的沉寂下去了。
渐渐他睡着了,梦中梦见了皇太极朝他走来。
不!
他猛地一坐起,贴身的侍从赶忙询问安危。
多尔衮不希望梦里说出什么有问题的话来,让这些人听到,便让那些人都出去了。
很快他又睡着了,不料却第二天却萎靡不振,原来是感染了风寒。
侍从去叫军医,多尔衮觉得营帐里面有点暗暗的,便让侍从把帘子拉开,只见东边一轮太阳随着帘子缓缓上升。
温暖明亮渐渐感染了这个营帐。
此时门口动了,却不是军医,是多尔衮的哥哥多铎,多铎道:“多尔衮,事情好了,那个遵化城投降了。”
多尔衮忽然身子猛烈动了起来:“什么?!”
“遵化城头已经竖了降旗了。”多铎又说了一边“宋权被人捆了起来,已经送到营帐里面了。”
“那可真是好消息。”多尔衮憔悴的脸上起了笑容。
“我要去看看。”他说道。
“不行,这点小事你安心养伤吧。”多铎表示不能同意,顺便叮嘱多尔衮的随从一定要把多尔衮看好。
在多尔衮心里,多铎一向稳妥可靠,所以把心放了下来,安心养病。
病是萨满和郎中一起医治,萨满请神不起效果,郎中就开了药了。
多铎回到了营帐里面,宋权被捆绑着,大喊大叫。
而那押送宋权的李仲茂满脸谄笑看着多铎“王爷,摄政王他老人家呢?”
多铎肃荣:“你就不必见他了,从此你就是遵化的长官了。”
那宋权骂道:“王八蛋,叶家怎么出现了你这号人。”然而愤怒还没有一会儿,宋权对着多铎道:“王爷,我知道他们来了五万!五万人!”
多铎毫不在意:“你们明军有多少,我们也不怕,五万,五十万,都是一冲就散的。”
宋权见卖国无门,搜肠刮肚又想到了:“王爷,我可以招降密云,不费一兵一卒,密云的县令是我的老部下,会听我的。”
“如此,还算你有点用处。”多铎让人把宋权给放了出来。
宋权一被松了绑就和李仲茂对视了起来。
多铎觉得很有趣味,他最喜欢看的就是汉人间的狗咬狗。
忽然他觉察到事情有点不对劲,因为李仲茂拿出了一个火折子。
“快,把他拿下!”多铎的反应很快,立刻指示人动手,但到底没有李仲茂的反应快,他腰上捆着炸药,一点就着。
李仲茂在这一瞬间想起了很多,想起他的父亲在得知崇祯上吊后喝的那杯毒药,想起梦中的江南水乡。
“鞑子,去死!”他大喝一声,朝着多铎跑去。
多尔衮正在喝药,咕咚咕咚,都说是良药苦口,这药简直是上善了,把苦涩流遍,他且欲皱眉,听到这一声巨响,又把他的眉给震舒展开了。
他忙问道:“怎么了?”
“好像是豫亲王的营帐出事情了。”
多尔衮立马爬了起来:“快。”也不由侍从搀扶,直接走到多铎的营帐,那营帐还在冒着火。
人的尖叫,横飞的血肉。
士兵正在拿着桶子装水,蚂蚁搬家似的灭火。
“快!快!快!”多尔衮催促道。
多铎的身体被抬出来了,身体没有冷,只是有点热,气息已经断了,肺也穿透了。
空气中弥漫着火药的味道,某种怪味让多尔衮哀恸。
“摄政王不可!”范文程此刻赶到了,他看到多尔衮是满眼通红。
多尔衮怒道:“老匹夫,安敢坏我兄弟感情!”
范文程跪下道:“殿下,天将降大任于是人也,必先苦起心智。”
他的这片心是诚恳的,主不可因怒而兴师。
多尔衮不管不顾,下令道:“传令下去,不接受遵化投降,一个活口也不许留!”
清军全军穿戴着孝服,挨家挨户将人性中的兽性和恶完全施展开来。
杀戮的游戏正在进行,满城的腥风血雨,城门都被关了,就是一个大型的屠宰场。
“来来来,大人,就是这家不听话的。”张乡绅因为起的晚了,没把国卖上,自然带路头一份。
要说人家也聪明,带着八旗兵往他的竞争对手那边去。
虽然那些妇女,小儿的求救声让他皱眉,但想着从此富贵大了,张乡绅到底高兴。
赵家:灭。
钱家:灭。
孙家:灭。
李家:灭。
也许是砍得累了,这些八旗兵要吃饭。
没得说,张乡绅自然要表表孝心,拿着赵钱孙李家里的猪羊米,老老实实做了一顿丰盛又丰盛的宴席。
眼看八旗兵高兴,张乡绅也高兴,把自己的老婆,女儿喊出来接待。
高兴,高兴,张乡绅生生看着妻女被高兴死了。
但想着老的不去,新的不来,这赵钱孙李家的田契,大半都在自己手里。
张乡绅到底高兴。
高兴,高兴,于是他家的家丁被他叫出来挖了一个大坑。
因为八旗长官听说汉人喜欢种田,就打算玩一个种田游戏来高兴高兴。
可惜,土里是长不出人的,这许多人也就这样归到了泥土里面。
张乡绅现在有点害怕,因为八旗怀疑他身上到底干净,要他纳一个投名状。
他说道:“我的心已经够黑了,他们都知道的。”
长官笑道:“那么证人呢?”
张乡绅转眼看去,都死了,还有自家的五个儿子。
长官道:“我想清白于你是很重要的。”
张乡绅好像明白了过来,可是已经晚了,他的大儿子,最出息的那个,死在他的眼睛前。
他的二儿子,人称花花太岁的那个,死在他的脑后,听说是被驴。
他的三儿子,最可爱,从楼上滚下来。
他的四儿子,最老实,在麻袋里面被来回敲。
他的五儿子,他最喜欢的那个。
他终于没有看到他五儿子的死亡,因为他的头已经被割下来了。
他的头颅一直在地上滚来滚去,如同漩涡一般的滚动,但到底没有很太平的滚完,碰到块石头,歇到不知那里去了。
多尔衮到底没有完成对不留活口的言出必行,因为据行路人说:这里的豺狼和虎豹是一天也不曾少的。
而张乡绅最终也是很高兴的,因为有人曾经见了有一个被老虎叼着头,那脸是笑着的,又有一个被母老虎叼着的心,那心却真是黑的。
除了他,还有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