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德的家在日照县城的一条小巷子里。
刘成原本以为他家住在城内,在明朝来说,已经算是非常体面的城里人。
但是刘成怎么也没有想到,大明平民居住环境竟然如此的恶劣。
这一条小巷子宽不足三尺,房屋都是很是破烂,路面上到处都是坑坑洼洼。
七拐八拐之后,刘成在丁德的引领下,来到了一座非常破旧的小院门口。
院子大门非常的小,两个人并肩往走都要挤着门框,高度还不足一米九。
刘成需要低着头,才能够不碰着脑袋。
“娘,我回来了,家里来贵客了!”丁德推开门,冲着院子里大声喊道。
一个穿着青灰色,满是补丁衣服的女人走了出来。
刘成看她面貌憔悴,头发上沾满了灰尘,年纪看起来大约五六十岁。
这应该就是自己在大明的“姨妈”。
“狗子,你咋这时候回来了?”胡氏一脸诧异的看着院子中三个人。
丁德赶忙上前说道,“娘,这是俺认得表亲大哥,姓刘。”
刘成笑着上前,学着明朝人的模样,行了一礼,“二姨,我是刘成,刚来咱这县城,还要多多麻烦你了。”
丁德的娘亲胡氏没有见识过什么大场面,只是口中连呼不敢,并不会什么别的客套礼让的话。
刘成自然没多在意。
他打算掏十个铜钱给推车的樵夫,却忽然发现自己身上只有那些银元宝,并没有什么铜钱。
丁德见状,立刻反应过来,自己掏了钱付给了樵夫,让他帮忙把车上的买的东西都给搬了下来。
胡氏看着这个突然冒出来的亲戚,还处在一脸茫然的状态。
丁德跟自己老娘连忙解释。
“刘兄在县城上了户籍,俺是保人,算是咱家的表亲,以后对外人也要这么说!”
胡氏看着突然冒出来的这个大外甥,又看了看堆在院子里,如同小山一般的鸡鸭鱼肉等各种稀罕物,心中是又惊又喜。
“来就来吧,这还买这么多东西,实在是承受不起呀!”
胡氏一边说着,一边搬出一条长凳,用身上的衣袖擦擦了又擦,招呼刘成赶紧坐下。
刘成坐下来跟胡氏和丁德一唠起了家常。
一番交谈之下,刘成才知道丁家竟然原来也是书香门第。
丁德的祖父曾经进学,中了县里的秀才,可惜两次乡试不中,还染病死在了省城,留下孤儿寡母,家业也败了下来,城外的田产房屋都被同宗叔伯盘去。
丁家父子从小都没有进过学堂,现在与城里的普通平民已经别无二致。
刘成不禁在心中感叹,古代科举制度下,要想供养一个脱产的读书人,实在是一件非常辛苦而又充满风险的事情,一旦长时间无法高中,小康之家业都极有可能败落下来。
丁德告诉自己娘,说刘成要在自己家吃饭。
胡氏跟刘成聊了几句之后,便去收拾食材,准备做饭去了。
刘成一边喝着粗瓷碗里的陈茶沫子,一边打量着这个明代县城里的平民小院。
院落的面积很小,只有三间,正房,两间左右耳房,再加一个连着院门的门廊。
正房里除了一张桌子和几个长凳之外,可以说是别无他物。
左右两侧的卧房也没有正儿八经的床,只有两张用木板石头堆起来的“床”。
另外还有两张薄木箱子,里面放的应该是衣服之类的东西。
院子里的两间耳房,一个是厨房,一个是柴房,堆满了乱七八糟的破旧物件。
院子空地上有一颗树,因为是春天只冒出新芽绿叶,刘成没有认出来是什么果树。
在院子的角落里,用竹篱笆围着两只咕咕叫的母鸡。
刘成很怀疑这两只瘦巴巴的母鸡到底能不能下蛋。
反正他在鸡栏里是没有看到蛋的踪影。
刘成知道丁德家在县城,已经算是比较殷实的平民之家。
丁德的父亲在木炭房上工,每月能挣到一两银子,再加上丁德每个月的一两多。
丁家每个月都能进账二两多银子,让全家人混个温饱是没有问题。
而且丁德的一个弟弟两个妹妹,也都能在街上接到一些散碎活儿,稍稍补贴一下家用。
所有这些,都是丁德亲口告诉刘成的。
很明显,丁德虽然知道自家日子过得紧紧巴巴,但能糊口温饱,他已经觉得很是满足。
刘成刚才在买东西的时候,对于大明日照县的物价有了基本的了解。
一石糙米约一两白银,差不多就是一百五十斤。
按照丁德一家的收入,全家六口人,每天口粮就是二斤半。
听起来似乎不少,但是在扣除柴油盐穿用等其他开销之后,每人每天口粮远远达不到二斤半。
而且缺少油脂肉食之后,人的饭量会很大。
所以丁德一家真的也不过是温饱而已。
可想而知,其他稍差一点的家庭,怕要三天饿两顿,只能够勉强活下去。
刘成在小院子里参观了一圈。
忽然,“二姨”胡氏从厨房走了出来,拉着儿子丁德说起了悄悄话。
刘成自觉走远,抓了一把自己买的糙米,逗喂鸡栏里的两只老母鸡。
可怜两只老母鸡,平日里只能土里刨食,现在看到天降白米,还以为是坤神显灵,吃的是不亦乐乎!
胡氏与儿子丁德似乎因为某件事有了不同意见,起了一点小小的争执。
刘成好奇看了一眼,母子俩顿时有些不好意思。
刘成便直接问是怎么回事。
丁德连忙解释起来,原来刘成买的鸡鸭鱼肉和各种点心瓜果实在是太多。
一只肥的冒油的烧鸡,一只香喷喷的糟鸭,两条熏大黄鱼,一劈差不多二十斤的猪肉,一整条羊腿,其余的白糖糕,蜜饯,瓜子仁,松果,奶皮,麦芽糖更是一大堆。
这么多的东西,七八个人都吃不完,更何况是丁德和刘成两个人。
所以,胡氏就打算跟儿子商量一下,只切一只烧鸡,再炒两个青菜,其余的所有肉食和点心都不动。
因为。
胡氏觉得再大的家业,也应该勤俭持家,她打算让刘成走的时候全都带回去。
刘成一听,顿时有一种恍惚感。
小的时候,外婆就是这样,把儿女孝敬的好东西原封不动,再让他们带回去。
“二姨说得对,吃不了那么多,切半只烧鸡吃就行,剩下的等晚上一家人都回来了再一起吃!”刘成笑呵呵的说道。
“刘公,哦不,刘兄晚上不出城吗?”丁德有些惊讶。
明代城市每天到了落日的时候,都会按时关闭城门,任何人在夜晚都不得随意进出。
丁德知道刘成在城内没有房子。
偏偏他又身藏六百两银子巨款,客栈留宿可是非常令人不放心。
而丁家六口人挤三间小屋,似乎也没有刘成的位置。
“今晚就住在这儿了,一顿吃不完,明天接着再吃!”刘成笑嘻嘻的说。
胡氏听得高兴,也放宽了心,连忙去做饭,准备随后打扫西卧房给刘成住宿。
丁德在一旁心中却暗暗叫苦。
六百两银子!
白花花的六百两银子啊!
乌漆抹黑的夜里,一旦有任何闪失,丁德可是根本担待不起。
今天晚上,丁德是注定睡不着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