疯了,都疯了。
往日里一个个鼻孔都能翘到天上去的老儒,现在全都跟猴子似的被一块盐巴齁得一个个上蹿下跳。
但楚萧却笑不出来。
在他真正见到这一幕之前,他从没想过大明百姓的日子竟然过得那么苦。
为了能吃一口盐巴,或许都要披甲上阵和蒙古各部去拼命。
褚成仁爬在锅檐旁抹眼泪,朱瞻基就像是一只大号的土拨鼠一样用手刨着锅里的盐块,碾成细盐后放在嘴里细细品尝。
别人或许感受不到,但楚萧这一刻真的明白了他眼中只是一味调料的东西,在永乐年间却是足以挽救无数人性命的瑰宝。
“儿子,瞻基!快过来给状元公见礼!”
就在这时还是太子最先反应了过来,拉着朱瞻基就连忙要给楚萧躬身见礼。
楚萧连忙阻止了太子道:“太子爷您这是做什么,家师教我这般本事的时候就告诉过我要以天下人为己任,能以制盐法给我大明百姓一些实惠本就是我的责任。”
“还有,我还是比较喜欢被人叫臭小子什么的,什么状元公之类的我不太习惯。”
这番话楚萧说的很有水平,前一句他确实是有感而发,而后面则是他在和太子拉近关系。
既然成了太子党那就要将抱大腿的精神贯彻到底,让太子喊两句臭小子反而显得亲切。
闻言,太子玲珑心思又何尝猜不到楚萧那点小九九,但他天生一副菩萨心肠,而且也喜欢提携后辈。
点了点头后便对朱瞻基道:“臭小子,你和萧哥儿年龄相仿,以后你们哥俩可要多多相处。”
“是,爹。”
朱瞻基点了点头后,便随口问道:“萧哥儿,你这制盐法真的是你师傅教的?”
“这还能有假。”
“敢问家师是哪位前辈高人,能否托萧哥儿为愚兄引荐一面?”
“你见不到了。”
“这这般的世外高人若此生不能得见,简直是终生抱憾!”
“你若非要见我老师也不是不行,出门往东走直奔护城河就行。”
“萧哥儿这是何意?”
“我老师作古三年了,你跳了河没准在海底龙宫能见到他。”
闻言,二人相视哈哈大笑,虽然只是短短见过几面但这会却好似关系直接拉近了很多。
盐巴都被从锅里铲了出来,估摸着大概有个四五斤。
看比例这可比海盐的出盐率高得多,太子掂量了一下忍不住赞叹道:“好法子,七八斤矿盐就能产出一半的青盐。”
“这要是在江南七省都开始用制盐法提炼青盐,不出数月我大明岂不是就能产出千万斤盐巴?”
青盐算是提炼出来了,可还要看一看能不能用来做饭食。
太子等人一听感觉很奇怪,他们方才都尝了青盐的味道楚萧为何还要再试试能不能用。
没办法,这只是楚萧对调料的要求比较苛刻。
正好众人都还没用饭,那今天太子和太孙就准备在翰林院用膳。
但听到楚萧说要亲自下厨,厨子顿时就吓懵了,忙不迭的进了厨房一阵捣鼓。
当厨子从厨房里端出来一碗碗面条,楚大官人当即就暴怒了。
他虽然早就见识过永乐年间的饭食,烹饪方式不是煮就是烧烤,然后还要撒上份量足以让人舌头麻痹的香料。
可他前些时日吃得要么是自家做的吃食,要么就是尚膳监的赐宴,多少还能入口。
可看着自己那份面条里那足以致死量的香料,再尝一口放了草木灰擀出来的面条,楚萧大有杀厨子全家的冲动。
照着厨子屁股上来了一脚后,楚萧就准备亲自下厨。
这下子厨子更慌了,这可是状元老爷。
看着太子等人费解的眼神,无奈又只能拿出自己编的那一套来给众人解释。
“太子殿下无需疑惑,我虽然自幼没了爹娘在身边,但承蒙老天的眷顾在十岁时有幸被家师收养。”
“虽说没有爹娘,但家师却对我视如己出,从小我就跟着恩师走遍大江南北,更是吃遍了天下美食。”
“家师常说寻常人口中的美食在他看来都是粗糠,我从小就是个嘴刁的,自然也跟着师傅吃了个遍,光是我吃过他老人家做的美食就有一百零八道菜,恩师常说那才是汇聚了我大明和北元游牧民族百年饮食之精华的美食。”
一边说着,楚萧带着几人进了厨房,挑出上好的面粉用碱水弄好,逼着厨子使出吃奶的力气来和面。
众人听着楚萧的侃侃而谈,也都不由得露出了向往的神色,特别是朱瞻基。
这才对嘛,这才是世外高人的弟子该有的成长历程。
怪不得萧哥儿似乎根本不知道民间疾苦,随手拿出来的制盐法就能恩泽大明百姓。
原来是从小跟着神仙游离四方,自然没吃过什么苦。
但楚萧不知道的是,他这番话原本只是想给自己立个人设,省的以后拿出什么新奇的东西都要被人怀疑。
可就是他今日这一番言论,却在以后让东厂的某个隐秘位置,多出了一块神秘牌位来供奉他的老恩师。
看着楚萧的背影,褚成仁心里老怀大慰。
老天爷啊。
得好好地感激萧儿的恩师,把自己的儿子培养成了神仙子弟,随手拿出来的小道就能解决大明的钱粮问题。
并且,还给自己留下了一根香火。
“儿子,朱瞻基。”
趁着厨子醒面的空档,咱们这位洪熙大胖朱高炽终于想起询问自家儿子的来意,随后便问道:“你这么着急忙慌的过来,到底出了什么事?”
此前朱瞻基被制盐法的一系列操作给弄懵了,听到自家老爹的询问他这才想起自己的来意。
于是朱瞻基连忙整理了一下衣摆,随后开口了。
“奉旨,传圣上口谕。”
一听是来给皇帝传口谕的,这下连朱高炽都连忙躬身,在场的一帮子老儒和楚萧也都纷纷见礼。
“陛下,圣躬金安。”
闻言,朱瞻基学者朱棣的模样抖了抖衣裙道:“朕安,于谦是个人才啊,朕破例给他个封赏。”
“你去传朕的口语,太仆寺还缺个养马的,正好朕年后去北征的大营里也缺了喂马的官。”
“让他先去太仆寺给朕喂喂马,年后随朕出征的时候养马的手艺应该就差不多了。”
原本一听是来给于谦封官的,楚萧心里还松了口气。
可紧接着听到下面的话,他瞬间就朝着于谦看了过去,而后就见后者竟然好似根本没往心里去一样只是平淡的领了皇帝的口谕。
就好像皇帝无论是给他个宰相,还是个弼马温,在他眼里全都是一文不值。
然而,咱们这位惜才的太子却拍着手道:“陛下这是怎么想的,这不是暴殄天物么。”
开玩笑,太仆寺那么大的地方还会缺个马倌。
这分明是皇帝要给于谦点惩罚,可他爹也太任性了,如此羞辱一个文人士子会寒了于谦的心。
不行,他抽空得好好劝劝皇帝,不能再任由他爹这么任性下去。
但面对太子的打抱不平,咱们谦哥儿却一脸淡然的说道:“太子殿下不用替我惋惜,我这一生上可陪玉皇大帝,下可陪落魄乞儿。”
“养马而已,还不至于让我羞恼。”
这话一出,楚萧便皱起了眉头。
看到于谦如此不尊重皇家威严,朱瞻基便忍不住讥讽道:“咱们这位会元公倒是看得开啊。”
闻言,于谦也不恼火,反而坦然道:“小时候算命先生给我看相,我这个人天生刀眼,命生逆骨,生来眼睛往天上看,不会顺着说话。”
“算命的说我是不争一世争百世,不到三十就会被砍。”
见于谦半点不怂,朱瞻基反而来了兴趣。
“哦,贵庚啊。”
“马上三十。”
“祝你长寿”
听着俩人火药味十足的对话,楚萧心想早上那一顿藤条算是打在屁股上了。
但就在这时,太子朱高炽却咳嗽了两声。
“别吵了,臭小子你也过来,咳咳!”
听到自家老爹咳嗽起来,朱瞻基连忙过来听喝。
这时候,朱高炽捋顺了呼吸,环顾着楚萧他们三个年轻人开口了。
“都听着,少年人的心性总是宁折不弯,但有时候得学会装怂。”
“我不是说硬气点不对,可硬的时候也要看为了什么事,值不值得。”
“我爹他这一辈子是任性了点,别说是你们几个臭小子,就连本宫也是一样,他平时都拿骂我当涮嘴玩。”
“可他是皇帝,你们得顺着他,不能太过刚硬。”
“怂点好,平时我去执行他的口谕不也是事必躬亲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