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墨痕握着一个梨,自入定中醒来。他有些怔怔的望着头顶的天空,盘膝在黑色的蒲团上,身上淡墨色的衣衫和流银色的线条瑰丽的随着水般的月光滑动,如三千白发轻舞。今夜子时,就是他要跨入黑月大陆的时候。而在此之前,他已经入定将近七天了,不吃不喝,不曾睁眼,只是手中握着一个梨,那个梨却也是黄亮的逼人,就好像是当初刚刚拿过来时一样。
“师弟,你还没吃啊。”徐胜治端着酸辣粉,一边嘴不离碗沿儿大口大口的吃着,一边双眼着苏墨痕,徐胜治一脸享受,他虽然出身书香门第,但是却最爱吃这种酸辣的小吃。按照他的话说,如果没有辣的,那吃饭还有什么味道。
这句话对苏墨痕来说,更有深意。每一个都有属于自己的一种味道,或是平淡或是激烈,不论悲伤还是激昂。着遮过来的黑色,漫天星辰为之一暗,苏墨痕微微皱眉,刚想说有风,风就是吹来还带着淡淡雨丝。
月终于成为了淡淡黑色。好像被笼罩上了一层黑纱,就好像是那个大陆一样。苏墨痕缓缓吐出一口气,然后站起了身子,手中那个梨被咬了一口,汁水溅到了苏墨痕的嘴角,他慢条斯理的吃下去,然后随意抹了抹嘴,拍了拍还在吃晚饭的徐胜治,淡淡一笑,就是要走。
“喂,你就这么走了。师父岂不是要气疯了,尤其是你要和李飞扬那个家伙同行……”徐胜治将碗放下,淡淡一笑说道,二人就在那悬崖身边,脚下碎叶凌乱,一股泥土气息钻入口鼻,虽不是晨间,但也是清爽心脾。
苏墨痕整了整衣衫,随意将已经不短的长发系上,只余几缕青丝在额前,他将袖子挽起,解开胸扣,让风顺着自己的身体洗刷,今夜的风格外寒冷,只是一遇到苏墨痕的身体却是水一般平静流淌而去,他最后一次检查着自己的装备,然后冲徐胜治笑笑“师哥,若是师父怪罪,就让他去那里找我就好。”
“深渊之路,黑暗深邃。师弟,你真的想好了?”徐胜治叹口气“当初师父虽然没说什么,可是对老祭酒的决定还是隐隐不满的。况且你如今刚刚接手炎黄学院,就是不见人影,未免太不负责任了。”
“胜治说的对。”有人横渡而来,眼中的金光射出长达十里,紫气弥漫,一座寒山巍峨矗立在虚空,风雪横空,遮蔽一切。只见云冰自寒山走出,山上的翠庭寒钟轻轻作响,迎着落下的翠柏老松而鸣,不过几日,云冰的修为居然再次猛进一步,和那日的叶修罗比起来也是不彷徨多让。
“有你们在此,我还落下戒律雕壁,又有什么可担心的。”苏墨痕满不在乎的说的,前些天他将炎黄学院新的纪律要求全部刻在了一座小山之上,然后施展法力拔山横渡虚空,将其定在星云峰之上。上面写的东西可谓是引起了轩然大波,比如每天都要拿出三个时辰不动用法力锤炼身体,敲打神识,磨练技巧。还有就是制定了严格的纪律要求和相应的奖罚措施,而重要的,就是每天还有一个时辰的思想政治课!
能修炼到这种地步的,哪一个不是意志坚定,信仰精神坚不可摧。可是改变一个人摧毁一个人,光从**上下手不行,只要改变一个人的精神,斩断他以往的信仰,才能从根本上改变。苏墨痕不知道这种方法管不管用,可是这种方法告诉田胖子等人,他相信那些博学多才的教授导师们就一定会有方法。
徐胜治摇了摇头,他对这个师弟,是真的没有招了。他走过去抱了抱苏墨痕,同时袖中的铜铃不可察觉的顺入苏墨痕的手中。这铜铃虽小,可是却重愈千斤,仅仅是一握,就感受到了上面细密的经文,突兀出的文字好像可以缓缓流动,在苏墨痕手中摩擦着手纹。“师父给你的,如果遇到危险,就是摇动它,定有强援赶来。”徐胜治低声说道“那个老家伙还在气头上,所以让我将这个东西转交给你。”
苏墨痕眉宇一抖,淡淡微笑,将铜铃收下。这个大胖子,口是心非,虽然相交不长,可是他真的做到了一个师父能做的所有的一切。能有这么一个家伙当老师,说实在真的是苏墨痕的造化和福分。
他抬头望天,月好像垂落不远,那片黑色远去,却是依旧遮住了小半圆月,他叹了一口气,今夜他感觉,无人入睡了。想到他一走,却是要牵动不知多少人,他就是想笑,那笑容中,也不知道是自嘲还是得意。
而徐胜治和云冰着这个师弟,竟然又笑了出来,面面相觑之下只有无奈一笑。云冰沉吟片刻,将自己那把青铜长剑送到苏墨痕的面前,他倒握着剑柄,面色肃然,一身白衣振振,如易水悲歌的侠士,将自己性命交托的宝剑送给自己的好友。
那把青铜长剑,此时幽暗的格外深邃。
苏墨痕着他,竟是久久没有说话。他几乎是下意识接过长剑,微微一笑“本是君子不夺人所好,但是我知道,师兄你既然决定的事,就再也没有反悔的余地。我也懒得和你多费口舌,等我回来了就还给你。”
云冰声音冷硬,就好像万古不化的寒冰“如果你回不来呢?”
徐胜治一惊,扯了把云冰的衣袖,低声说道“师兄,出行前可要忌言,师弟天资纵横,他一定会回来的。”
云冰面色又是冷硬了几分,他的嘴角微微抽动,似乎是想说些什么,可是最终还是没有说出口。他阖上双目,转过身子,浑身都是围绕着一股寒气,自他的脚下为中心,逐渐向四周以圆形蔓延,可是寒气升起,却是几乎遮天蔽日,凝结孤月。在他背过身子的时候,苏墨痕不见他的表情,就好像不到自己那未知的命运。
不到,也不懂。他微微落下头,眉宇柔和了几分,带着几丝淡然和轻松。可是手中的那把剑冷的缠绕着自己的身子,让他不自觉的打了个激灵。他举起手中长剑,仔细的着上面那宛若叶子般的纹络,上面一个古文篆写的“一”横平锋锐的刺目,如一道大河,犹如不可找到的边际,这个“一”蕴含了太多情感,那种凛冽的锐气就好像亘古长存一样,不可磨灭。
“那是大师兄的留下的。”云冰忽然道,背后好像张了眼睛一样,他缓缓转过半边脸,眸子中尽是寒光“师兄说,大男儿生在此世,当提三尺剑,立不世之功勋。那个一就好像是说他自己,因为师兄对他自己的评价,就是第一!”
男儿当做第一。
苏墨痕剑眉一挑,随意舞动着那把青铜长剑“那么这把剑的名字是……”
云冰斩钉截铁,就如同拔剑相对一样干脆利落“帝一剑!皇帝的帝,第一的一!”他直视着苏墨痕,冷冷的说道“望你别辱没了这把剑的名字,如果这把剑断了,你也别回来了。”
“师兄……”徐胜治苦笑,玉掌拍了拍云冰的肩膀“都说了临行前说些吉利话,你还这么说……大师兄这把剑并不是什么神兵,只是普通的古代兵器,自古墓中取出时没有断裂已经是不易了,而且你们两个又是从不温养……”
徐胜治将此剑的来历娓娓道来,让苏墨痕委实一惊。本以为这也是一把神兵,却没想到只不过是一把普通的杀伐武器。他运转归藏诀查,只见此剑内里果然是残破不堪,只是一种若有若无的杀气将其暂时凝聚起来,如果和高手过招,恐怕会吃大亏。
只是云冰听得这话却是冷冷一哼,随即沉声说道“师兄说过,真正杀人的不是兵器,而是人!那么在意自己的兵器,可殊不知这个世界根本没有所谓的不断神兵!”他靠近了苏墨痕,眸子寒星闪烁,将一句话犹如剑刺去,造成不可磨灭的创伤一样“将自己读懂了,自己就是最好的武器。”
“活着回来。”云冰冷厉的一笑,划出了所谓残忍的弧度“不然就是你魂飞魄散了,我也会将你揪回来。”
云冰的面容终于平静,像是一把剑缓缓回鞘。随着他的脚步往后撤,有淡淡的笑声自遥远的虚空传来。一株木兰花凭空生根,见风就长,摇曳静谧
“真是,感人的桥段啊。”突然,李飞扬手拈木栏,静静凭立在半空中,他着三个人,脸上的表情似笑非笑。他的出现,让云冰身上那冷冽的气息更加冷冽,巨大的冰山转身,他的脸隐没在风雪中,声音也变得飘渺,可是一股气机已经是锁定了李飞扬,无形的剑落下,风也是铿锵,如斩断一切,残破却化为虚影。
“你在那里,最好老实一些。”云冰说话向来是不留情面,此时更是气焰嚣张!那李飞扬微微一笑,只是也有几分火气,那朵木兰花飘散之下,人影却是撞进了冰山风雪中,两道人影错落如烟,可是不过十息之间,李飞扬就是嘴角淌血,飞了出来。
“好好好。”他一连道了三个好字,长声大笑“不愧是你们大师兄手下最得意的师弟,果然是天资过人。不过,云冰你也别小觑我,待我自深渊回来,就是你断剑之日!”他大袖一挥,目光璀璨对向苏墨痕“当然,还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