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降下来!”嬴城沉声道。
“这!”李从面色为难,这件事模棱两可,公输仇和他均有权力管束。
但是。
军工不比其他。
太尉府一道命令下来,他们就得拼了老命的加工。
六个时辰的加工是稀松平常之事。
而这难免出现安全问题。
“每个月只有六个损伤名额,若是溢出,拿你们主事开刀!”嬴城没有半点商量余地的道:“安全问题必须要重视,任何一名工匠,都是我大秦的子民。”
李从一脸为难之色,但最终还是点头道:“下官遵命!”
嬴城没有纠缠在一个问题上,紧跟着道:“另外,铜铁的收购,从卓氏削减三成,对外招商。”
李从不由一惊,急忙道:“这会暴露冶炼所的位置,而且,卓氏那边?”
嬴城道:“这个你不用管,卓氏若有意见,让他们来找本监国。”
“下官遵命!”李从不敢多说。
这已经不是他能左右的,甚至涉及到朝政。
“提高工匠酬劳,签订雇佣契约,按月发放酬劳,抚恤金提高至十金!”嬴城继续道:
“另外,治粟内史府会采购牛羊肉食,每月不少于五次肉食,不少于十次菜食,此事还需要一段时间,但接下来,朝廷会大量的向民间采购牛羊肉。”
听到嬴城的命令,李从心中震惊不已,他丝毫不怀疑嬴城的话,现在的嬴城金口玉言,所有的话均会有记录,不会作假。
但是。
若是如此。
这无疑是将军械冶炼作坊的消耗,凭空增加了一倍之多。
“下官,替作坊内所有工匠,谢监国!”
李从震惊的感谢,可以说是真心实意。
以前,不管是奉常府还是国库府,都想尽办法的压缩他们的消耗。
就算是肉食,也是他发动关系极力争取来的。
现在。
他都没有提,朝廷就提高作坊工匠福利。
这堪称是破天荒的第一次。
由不得他不激动。
身为作坊主事,作坊内除了打造兵器之外的其他大大小小的事情,都需要他操心。
包括工匠生乱,也是他负责。
而这提高工匠的福利,无疑,这可以让他更好的管理作坊。
就在相谈之中,公输从带着十二名工匠前来,“启禀监国,十二名上等工匠已经集齐,均是军械方面的好手。”
“这是名册,请监国过目。”
嬴城接过名册,发现没有一个公输家的人,心中微沉,却也没有多说什么,道:“辛苦公输爱卿了。”
“正好,既然来了,那便说说冶炼打造兵器之事。”
公输从正色道:“监国有何吩咐,下官定当全力执行。”
在嬴城面前。
公输仇没有任何拒绝的余地。
“兵器打造,要细分流程,量化标准,统一制式兵器,为组装兵器打好基础。”嬴城道:“这一块先在第七军械作坊推行,等时机成熟了,再全面推广。”
“这,不是早就统一了吗?”公输从不解的问道。
嬴城摇头道:“细分流程,要更细,量化标准要更具体,统一制式兵器,包括编号之外,还有太尉府,城防营,廷尉府,戍卫营,中尉府,卫尉府之别。”
“这种区别,并不在兵器精良的差别,只是要有区分识别,以此做到但凡兵器,均有出处,识别。”
“诸如西进之事,此部分兵器绝不内流。”
公输从眉头紧皱,忍不住道:“难道监国要收缴天下兵器?”
嬴城意外的盯着公输从,点了点头道:“既然你提到了,那便简单说说,也好让你更好的规范打造。”
“隶属于太尉府的兵器,只能流向各个军营,人,兵器,均有归属,禁止任何形式的外流。”
“而这包括廷尉府府兵,县府府兵,均要有标识,以作查证,不得外流。”
“目前,第七军械冶炼作坊,必须做好西进兵器之事,第一批运往陇西的兵器不必再关心,但是,此后的兵器,均要有记录,以防止这部分兵器进入大秦境内,成为为祸的凶器。”
“至于其他的事情,等第七军械冶炼作坊有成熟的流程之后,再说吧!”
嬴城并没有解释的详细。
主要也是现在根本不具备收缴天下兵器的条件。
但这个政策,是他预谋之中要实行的。
这么说吧。
就现在大秦而言,基本上家家户户都有剑,弓箭之类的兵器。
这些兵器比不上军工打造,但,武装起来,就是一支不俗的力量。
除此之外。
还有各个勋贵之家的私兵,所有的勋贵,家里基本上都能拿出来上千件兵器,可以说随时都能武装出一支不俗的兵力,且不用拿着锄头当兵器。
侠以武犯禁,这并不是一句玩笑。
现在的大秦,最需要灭杀的人,就是侠客!
哪怕是官员再贪得无厌,哪怕是贪得无厌的官员再没有人管,也不需要侠客来惩治。
必然。
收缴兵器能够收敛掉大部分人的凶性。
虽然想要做到这一点很难。
但,总要尝试着做。
“下官遵命!”公输从没有任何疑惑的领命。
嬴城将该交代的都交代清楚,又在军械冶炼作坊内巡视了一圈之后,便离开了冶炼作坊。
接下来。
嬴城再一次来到了太尉府旗下最大的军马司。
军马政在秦国由来已久,且朝廷非常之重视。
其运营模式也非常的简单。
战马的主要产地是陇西,河套,济北等地。
但是朝廷并没有直接参与里面,而是将战马交给各个部落以及家族。
乌氏倮会定期收购这些战马运来咸阳各个军马司。
而太尉府负责定量战马数量,并拥有直接分配权力。
大多数情况下。
战马是禁止私自贩卖的,即便是养马的家族,也只能卖给乌氏倮,等于是朝廷通过乌氏倮,控制着马政。
这就是秦国骑兵非常多的原因。
近乎以举国之力提供战马。
或者说。
胡秀之所以着急,是因为胡氏商行所获得的利益太大了,蛋糕太大,在如今这变局之中,必须要进行分割。
但卓氏和乌氏不着急分割,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为这两个行业,这两个商业世家,其实获利并不多,有时候甚至要赔钱做事。
嬴城并没有改变军马政的打算,目前来说,战马一事,还需要极其庞大的调度力。
现在这样的军马政,是比较合适的。
当然。
合适并不是说长久,待天下大定,这必定是需要作出改变的。
转眼间。
便过去七天时间。
此次嬴城主要对太尉府御下的军工,军马进行了巡视。
整改了一部分。
但基本上没有作出太大的改变。
而就在他巡视之中,陇西传来急迫的消息,他不得不放弃巡视,回到咸阳。
结果远远出乎了他的预料。
咸阳宫内,大律府。
冯去疾,李斯,王贲安静的坐着。
嬴城头大如牛的盯着下方的内侍。
“也就是说,此事全都在陛下的计划之中?”嬴城眉头紧皱的询问。
下方。
一个始皇帝的贴身内侍恭敬的道:“下官不知!”
“或者说,陛下早就知道陇西乌氏部落有乱,故而改变了南巡,提前返回?”嬴城再次问道。
内侍依旧摇头道:“下官的确不知!”
“陛下现如今到了何处?”嬴城再次问道。
内侍顿了顿,回道:“启禀监国,陛下在通渭,顺道前往乌氏部落巡视。”
“陛下可还有其他交代?”嬴城眉头紧皱的再次问道。
内侍摇头道:“回监国,陛下没有其他交代!”
嬴城烦躁的摆了摆手,让内侍下去休息,而后瞅着三公,道:“诸位以为如何?”
不仅嬴城眉头紧皱。
李斯,冯去疾包括王贲也一起眉头紧皱。
面对嬴城的询问,三人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咳咳!”李斯见没人说话,咳嗽一声道:“既然如此,想必如今这局面,陛下早有预料,我等自不必着急。”
“想必,陛下早有准备,陇西自不可能乱。”
听到李斯发表意见,冯去疾也不由的点头道:“老臣附议,陛下既然早有察觉,自然不可能有危险。”
见李斯和冯去疾相继赞同,王贲不满道:“将帅且不能以身犯险,更何况是陛下,这本就是兵行险招,若乌氏部落局势当真不可控制,诸位可想过后果?”
“秘而不发,巡视陇西,身入险地,将性命安危交予他人之手,如此,不是一个统帅所为,更不是一国君王所为。”
“监国,末将觉得,应立即发兵乌氏部落,迎陛下,确保陛下安危。”
“不可!”王贲话音未落,李斯就眉头紧皱道:“若此时发兵,不说时间来不来得及,万一打乱了陛下的布置,岂不是真的将陛下置于危险之中。”
“万一乌氏王族狗急跳墙,真要鱼死网破,那才是最坏的情况。”
“况且,陛下既然早在上月便知晓陇西有变,必然是做了万全准备才会前往乌氏部落。”
面对李斯的反对,王贲跳脚的怒道:“乌氏部落以游骑称世,曾经的义渠王对我大秦造成的损害历历在目,乌氏部落并不是没有实力,只是这些年被我们拆分,打压,收割,这才不敢反抗。”
“五马候乌氏参是乌氏部落王族族长,当年只是迫于无奈,这才以五万匹战马换候爵,可乌氏参心里究竟想写什么谁知道?”
“乌氏倮也是乌氏部落的王族,只是忠于陛下反欺压于乌氏部落,但,乌氏倮掌控着陇西牛羊马,却在此事毫无察觉,这个乌氏倮也有很大的嫌疑,甚至我怀疑乌氏倮就参与其中。”
“根据这一个多月的牛羊马缴纳情况,乌氏部落已经攒够了足够武装三万游骑的战马,五万大军三个月的用度。”
“不妨将情况想想的更坏一点,一旦乌氏参封锁了汧县,届时陇西便孤悬在外,以乌氏王族的力量,可以在三个月内,在陇西拉起一支十万之数的散骑。”
“这些人,上马便能骑射,战斗力并不弱。”
“一旦乌氏部落铁了心的要反,陛下巡视乌氏部落,就是最好的时机。”
“一旦陛下出事,诸位可曾想过后果?”
“请监国立刻下令,虎贲营入陇西,伺机而动,以防不测!”
嬴城沉闷的坐在桉牍旁,要被愁死了。
王贲说的的确是最坏的情况。
李斯和冯去疾说的也不无道理。
但让他发愁的是,始皇帝究竟在陇西布置了多少力量,究竟是怎样的布置,这些他们都一概不知。
内侍前来,只是告知他们,早在二月中旬,始皇帝就收到了乌氏部落王族一脉的一个亲王,乌氏参的弟弟乌氏苦,不满朝廷盘剥,暗中积攒牛羊,搜刮战马,组建了乌氏王族军。
恰逢始皇帝南巡,陇西下雪,无人察觉。
而后乌氏苦借着集体化农业之下春耕的名义,将举兵的消息隐瞒了下来。
但这件事。
在法家与宗室之争的时候,始皇帝就得到了消息。
直到始皇帝南巡返回,西巡陇西,都没有透漏半分。
简而言之。
始皇帝并不相信乌氏苦会反,亲自前去劝降,甚至不惜前往乌氏部落王族腹地。
可是。
现在的情况是。
原本驻守在陇西的南征军早在五个月前就被调回咸阳,又随着始皇帝南巡,目前还在九江,并没有随着始皇帝回来。
而且按照始皇帝准备北伐的意思,李信的南征军会走济北与长城军汇合,和陇西差着十万八千里。
而一直以来随行南巡的蒙家军,也因为蒙武任会稽郡郡守,镇压江东乱象,留在了江东。
破燕营,虎贲营,御前营留守咸阳,而且御前营也被解散到了库银押运司。
目前唯一能调动的。
只有蒙恬的长城军团,但是长城军团的主力主要分布在九原,云中,雁门一带。
在陇西,只有长城军西营杨千的一万兵马,且骑兵两千。
其余兵马,均为府兵,且成分复杂。
他不知道。
始皇帝究竟哪里来的自信,敢在明知道乌氏部落王族生乱的情况下,带着戍卫营,黑甲卫进入乌氏部落腹地。
到现在,他还是想不明白,始皇帝的自信是什么,又布置了些什么。
正如李斯所言。
若他贸然让虎贲营前往乌氏部落,这就等于逼着原本还要隐藏的乌氏苦谋反,直接威胁到始皇帝的安危。
可若是他不动,乌氏苦若反,一来一去就真的迟了。
“真的就,不能撤兵啊!”嬴城郁闷。
乌氏苦之所以有动静,是因为南征军从陇西撤了回来。
如果南征军还在陇西,给乌氏苦十个胆子,也不敢招兵买马准备谋反。
但现在。
始皇帝可以自信的兵行险招进入乌氏部落劝降。
他却不能将始皇帝的安危寄托在以始皇帝的威严究竟能不能劝降乌氏苦。
真的是服了这个始皇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