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初秋时节。
梅李黄熟,一片片卵形黄叶自夹道树梢上飘然而落,街上来往的衣绸着缎的路人不厌其烦把叶子从头肩上扫落。
正是太平时节,到处可见一派悠闲气息。
这城东里住的都是开国的武勋贵族后代,朱门大户,门第都不低,自然城东的瓦肆也比别处热闹几分,其街市之繁华,人烟之阜盛,自非别处可比……卖货的,买货的,耍把式的,看热闹的,行人纷纷,络绎不绝。
当然,最热闹的还要数神都最有名的酒楼——樊楼……旁边的杏雨楼。
沾衣欲湿杏花雨,文人一句话道尽了楼里的绻绻风流。
迎门的龟公瞅见门口落下两台轿子,从中走出一中一少,身着罗绮,面带贵气,后跟着两个随从,于是赶忙迎了上来。
“二位爷,有相识的没有?”
贾珍捋了捋髭须,颔了颔首,边走边说道:“喊香兰,玉暖去白荷阁,点一曲秋娘的琵琶。”一副葫芦经霜又三年——老瓢客的作态。
进了门,徐娘半老的老鸨头前带路,丰满的挺翘处左右招摇,如水中藻荇。
贾珍拉了拉旁边贾琏袖子,这贾琏看似一本正经,实则一双眼珠子早飞到了前面带路的老鸨摇摆的臀缝之间。
贾珍心中怪道荣国府内有传言说这位琏二爷脏的臭的荤素不忌,这等子二十来岁的青楼老鸨也看的上眼。
也亏了王家的凤姐儿嫁给了这等起子……一想到泼辣的二弟妹,贾珍心中有些火热。
贾珍看破了也不说透,只是道:“琏儿,别说珍大哥不照顾你,今儿带你好好长长见识,这楼里扬州的瘦马,西湖的船娘、泰山姑子、大同姨婆……双生子,龙凤儿……”
贾琏回过神来,瞄了一眼左右栏杆上招呼自个的俏姐儿,这厮蜂腰猿臂,面容俊俏,又身着华丽,倒是不乏姐儿冲他抛媚眼,甩巾子,贾琏也可恨是没正经学过几天书,说不出来“满楼红袖招”之语。
“珍大哥,怪说这杏雨楼是销金窟,这等天南海北的美人儿汇聚一楼,倒是难得。”
“可见是个贪嘴的,家里凤姐儿都不能喂饱你~”
贾珍这话一出,贾琏脸色顿时难看起来。
“这婆娘家里蛮横,把我之前房里的翠娥,红蓼一一打发,连平儿都不让我碰!”
贾琏气归气,倒是没把王熙凤这些私密事抖落出来,只是再好看的脸蛋,也自觉枯槁无味。
大厅里有架屏风,后面有一高台,正有西域来的舞女在上面扭动肢体,蛇腰酥胸,浑身不着几缕,片片雪白。
这青楼的妓子还得沐浴更衣,两人索性落座聊了会,两个随从的小厮,喝了杯茶水欣赏着屏风后朦朦胧胧的舞姿。
两人却没看见,这楼梯角落守着一个小厮,瞅了一眼两人,那小厮忙里忙慌地跑上楼,直到红苕阁前,敲起门来。
“大爷……大爷,快醒醒!”
耳边琵琶琴瑟声声慢,贾蓉还沉溺在一片温白软玉,滑腻脂香之中不可自拔,浑然不觉门外焦急的声音。
大爷?谁是大爷?
反正不是喊自己的,那就……
“接着奏乐接着舞……”
含糊的声音惹来身边的一声莺啼轻笑。
都怪ktv里的酒太多,歌太美,没缓过神来的贾蓉还没发生自己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身处另一个时空。
贾蓉的长随吕瑁听不见屋子里面蓉大爷的回话,只能一咬牙,推开门就往里走,就看到塌上自家大爷把脸整个埋在一个妓子的身上。
“大爷,我的蓉大爷啊,快醒醒女乃……不是,快醒醒酒。”
贾蓉的脸离开了这一片温滑细白,鼻尖的粉香也淡了少许,不耐烦的睁开眼睛,心想哪个缺德的扒拉自己,没看到正忙着呢。
一打眼,就看到一个小厮打扮的半大孩童站在软塌前正拉扯着自己的小臂,眼神闪躲,神情慌乱。
“吕瑁?”
眼前分明是一张不熟悉的脸,可偏偏嘴里却喊出一句。
贾蓉环顾了一下屋子,古香古色,墙上悬挂着琴剑瓶炉,狻猊盖的紫铜炉正飘着缕缕青烟,前面珠帘子后面分明有人在弹琴,旁边榻上的妓子倒是不慌不忙,整理起衣衫来。
捋出散乱进秀颈的青丝,系上绣着海棠红的肚兜,掩盖住那一片雪白,接着轻丝薄纱的小衣,露出若隐若现的肌肤,然后是……
“大爷,别看了,来不及了,老爷快上楼了!”
吕瑁见自家大爷还是魂不守舍,眼勾勾地看着妓子穿衣,心内焦急,也顾不得了,上前架住蓉大爷的手臂,同时拿出了大杀器。
一听“老爷”两字,贾蓉突然脑子为之一清,被吕瑁拉扯着就往外走去。
眼见主仆二人快出了房门,红荔捡起旁边的汗巾子系在腰间,看着将将出门,俊美白皙的纨绔子弟,心里颇为可惜,忍不住喊道:“奴家红荔,大爷记住了!下次来,可还要是奴家给大爷红封!”
红封?
什么红封?应该是红包吧!说反了吧,该我给她红包才是。贾蓉脑子一团浆糊,混杂之间,一道道不属于自己的记忆却浮上了脑海。
大乾王朝,敕造宁国府……
老爷贾珍,继母尤太太,长随吕瑁,乌桂……
大量记忆一股脑地涌了上来。
而楼下,贾珍贾琏才饮了半盏茶,就看到之前的老鸨扭着腰肢过来了。
“爷儿,香兰,玉暖可盼着您二位……”
正准备起身,贾珍的心腹小厮之一的喜儿忽然凑到贾珍耳边念叨了几句。
就见贾珍脸色一变,“你可看的真切了。”
喜儿犹豫了一会儿,咬牙道:“老爷,身形有些像,可若是吕瑁那厮,跑得这般快,莫不是偷偷报信去了。”
“你可看见他去了哪一阁?”
“小的又不识字,只看见往二楼去了。”
贾珍脸上一阵青一阵白,起身恨恨道:“走!真要是蓉儿那混账,打死了账!”
旁边贾琏也琢磨过味来了,瞅了一眼贾珍,忙劝道:“蓉儿才不过舞勺之间,莫不是这奴才秧子看差了,再说这杏雨楼听说背景不少,来往的鱼龙混杂,哪能说搜检就搜检,这不是平白得罪人吗?”
贾珍神色变换了一会儿,瞅了一眼喜儿。
喜儿哪能不知道,忙给自己老爷递台阶道:“老爷,可能是小的看错了也说不好。”
“没用的东西……走吧,琏儿,娇儿在塌,莫要让人等急了。”
贾琏眼看着贾珍放弃了搜检的想法,心里默念道:“蓉儿,一顿酒你可跑不了了。”
楼上贾蓉还没理清头绪,就感觉到挟持着自己臂膀的吕瑁停下来了,停在楼梯口。
“你抖什么?接着走啊!”
感觉到身边的吕瑁身子颤抖,贾蓉抬起头来,正看到一行人正从楼梯上行,为首的是一个中年人,三两步走上楼来,气势汹汹,旁边的小厮也是左右张望,似是在寻人。
看到贾蓉二人,那小厮眼前一亮,叫了一声。
“老爷,蓉哥在那!”
还没等贾蓉起身落跑,就看到为首的贾珍三两步跨上楼,一口老浓痰对着自己就啐了过来。
“老爷……”
贾蓉赶忙闪过头,躲了过去,心里泛恶心的同时,就听见一声暴喝:“好个畜牲,还敢躲!”
随后,一记窝心脚就踢了过来,踹的贾蓉往后连倒了三四步,靠着墙壁,兀得眼前一黑……贾蓉心里最后闪过一丝念头。
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