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大爷,求求您成全我们,成全我们吧!”
冯渊抬头哀嚎几声,又往香菱身边爬了过去,伸手去扯姑娘的裙子,“快,过来给老爷跪下磕头。”
香菱拢衣裙往旁边紧躲了两步。
薛蟠此时多少还有些理智,侧目看看面色不悦的白聿贤,嗓音颤颤:“来人,拖出去。”
“王爷!王爷!”
冯渊一把捞了个空复又转回头来磕头求饶,“王爷爷开恩呐……”
甄玠闻言还以为他认得白老四,细看他还是向着薛蟠说话,忽想起其人诨号‘小霸王’,不由得暗自哂笑一声,心说这可真是老天爷不给你活路。
当着真佛拜假佛,你这是逼着他弄死你啊。
啪!
薛蟠手里攥着的龙泉窑瓷杯被他生生捏碎,当下也不计较掌间鲜血直流,也不敢去看白聿贤的表情,一张脸憋得由红变紫直至全黑。
半晌,气得笑了。
“玩相公,就好好玩你的相公,要是,真就是不想玩了,这些年的屁股债,你也该还一还了。”
“我改!”
冯渊放声叫道,“我搭了上百两银子在她身上,我能改!”
“你那些小朋友们,要是个个都改了,这姑娘,又怎么活?”
薛蟠冷笑着狠声问道。
他自然是见惯了这些腌臜‘公子’的,况且他本就是其中之一,当然不会相信冯渊的鬼话,如今瞧着人家姑娘周正,一时改了性子,或有旧态复萌之时,或只是腻了,再看香菱便不是香菱,而是那一百两银子了。
甄玠淡然笑着,与白聿贤聊了几句有的没的,只当屋里无事发生。
冯渊到底能不能改,怕是只有癞僧跛道方才知晓,在这屋子里,最懂这位冯公子的人,是薛公子——比冯公子还了解冯公子的薛公子。
狗咬狗的事情,与人无关。
“银子,我给你。”
薛蟠见这边俩人并无太多气恼,面上稍安,“跟我出来。”
“我不要银子!”
冯渊猛摇头说过这句,返身又去找香菱,“跟我走,跟我走吧……”
香菱畏怯地闪躲着,顺屋墙挪到墙角,又伸手摸上了窗沿,床框,直躲在了甄玠身边。
“要是姑娘想和你走,我还真有这个成人之美的心。”
甄玠见冯渊一路爬了过来,摸起身边摆着的唐式横刀轻轻放在桌上,“再要纠缠,我可没有薛少爷这样好的脾气。”
薛蟠耳听此言,立时明白了话里的提点之意,平静地向屋门处几个仆众吩咐道:“让他,跟我出来。”
一时屋里乱做一团,几个家人明拳暗脚地拽了冯渊出门,薛蟠跟在后面,气得连背影都在颤抖。
费尽心机请了白聿贤过来,千方百计地哄得他欢悦,明明是一派大好的前景,竟被搅闹成了眼下这般情形……
换谁也咽不下去这口气。
甄玠很能体会他此时的心情,也是看在香菱的份儿上,自背后与他说了一句至理名言:“大过年的。”
薛蟠僵硬地拧过脖子,回头时目光发呆,发愣,等了几个呼吸之后才缓缓点头。
摸刀,是说这冯渊杀了也就杀了,冲撞了白老四,若是较真,他这一条命还真就不够填的。
说话,是提醒他最好是别闹出人命来,影响白聿贤的心情。
薛蟠这人混账是混账了些,但并不算蠢,从他对自家女眷的爱护来看,其本性也谈不上有多坏。
“姑娘坐下说话。”
甄玠指着身边唐刀腾出来的地方,柔声与香菱说道,待她怯怯地贴边坐了,又吩咐鸨母:“上酒。”
鸨母方才回神,连连点头,转身出去招呼人送了薛蟠早准备好的,极上品的海内外美酒进来,又并几个精致的盘子与酒菜,其间歌女也坐到了白聿贤身旁,轻吟浅唱。
“想家么?”
甄玠轻声问香菱道。
姑娘似被惊着,下意识便接连摇头。
“你信他能改么?”
甄玠拢袖子斟了两杯酒。
香菱迟疑了片刻,再度摇头。
“那你就跟着我吧。”
甄玠摆了一小杯酒在她身前。
香菱想了想,慢慢伸手端起酒杯,一口喝了,立时呛得直咳,掩了嘴,白嫩小脸又起了红潮,直把眼泪都逼出来了。
甄玠一笑,抄杯饮尽。
“你听说过我的名字?”
“嗯。”
香菱悄然看了他一眼,眸光几度流转,“姚哥哥说过好些次了。”
“哦……”
甄玠恍然点头,心说难怪这姑娘一点儿也不怕他,姚恩之那货给九儿送的东西,本就是香菱用着好才带来的,他那个性子,根本不会乱花冤枉钱。
“他都说我什么了?”
“他说……”
香菱犹豫着咬了下嘴唇,“他说你心眼儿多,胆子大,为人大方,对妹妹好,还说……”
“还说什么?”
甄玠觉着听人夸夸自己也不错。
虽然原本是姚恩之的话,这时却是从香菱嘴里说出来的。
“还说你傻乎乎的……”
香菱偷瞥他一眼,闷着头自己笑个不住。
甄玠点点头。
行,姚行走你行,你等着我的。
“姚哥哥说你挨欺负了也自己忍着,说你怕他甄家,他可不怕,非要给他家一点颜色瞧瞧不可。”
香菱笑够了才把话一口气说完。
也不知是她笑得甜,还是担心姚恩之拿鸡蛋碰石头,甄玠心中忽地一沉,琢磨了半晌,估摸着以甄应嘉那个智力水平,姚行走自保还是不成问题的,问题是,可千万别把自己的身世捅到明面上,闹得尽人皆知。
一个是丢人不说,再一个,便是往后可真就不好报仇了。
原主吃了两年的苦,给他留下了这样好的一个名声,该报的仇,要报。
甄玠一边思量着金陵那边的事情,又想了想九儿,一边问香菱道:“姚哥哥对你怎么样?”
他二人也算是旧相识。
姚恩之其实知道。
“租了他家的房子以后,就不挨打了。”
香菱收起两条细如手腕的腿,双手抱着膝盖,喃喃道。
甄玠闻言缓缓点头,对于姚恩之来说,这大概已经是很不愿管的闲事了,再要求他多做些什么,属实强人所难。
而后摘了身后的大氅围在她身上,再没说话。
未几时薛蟠披了一身寒风进来,直接捞起酒壶猛灌几口,又向二人沉声告歉,言说日后再得了闲,定要给他个赔罪的机会。
甄玠看看他手背还没擦干净的血迹,收目光回来便见白聿贤望着自己,也没过多思量,略一点头。
入席推杯换盏,薛蟠带着酒气近前唉声道:“哥哥吆,实话实说,香菱这姑娘……我这心里真是疼得慌。”
眼瞧香菱神色紧张,正要说话,便听白聿贤笑道:“今儿来的姑娘,剩下都是你的。”
“鸨母,明儿一早上三三苑,找内务府领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