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成。”
梁上安点头,又笑,“你在府里混得还不如我俩,更别提你妹妹,就别操心我兄弟的事儿了。”
梁上宴则在一旁与秦钟吹牛,听得秦家小哥儿连连发问,又或期盼感感慨——连大猫都不跟着他以后,实在落寞得很。
崔九醒躺在床上唉声叹气。
姚恩之在桌边自斟自饮,自得其乐。
甄玠也闹不明白,这货一天天是从哪里寻来那么多快乐的。
“添两个酒菜?”
“不用,这就挺好,一,二……”
姚恩之略愣神后伸筷子扒拉着小瓷碟里的花生米,“十三个豆儿,半壶酒,吃饱喝足睡觉。”
“钟哥儿也该回了。”
甄玠琢磨着去瞧瞧秦可卿。
她一身闺秀灵气儿,矜持不已,自然是不会出来看烟火的,两个丫鬟也只得陪着她,宝珠还好,小肥——不管瑞珠愿意不愿意,甄玠还是这么叫了——估摸着,这会儿应该很有些耐不住性子。
秦钟虽是不很舍得听了半截的故事,却还是点了点头站起身来。
“明儿,我给你讲一个大妖怪给老姚吓尿裤子的故事。”
梁上宴指着姚恩之笑道。
“他娘的!”
无人招惹的崔九醒忽然对着空气骂了一声。
姚恩之醉眼朦胧,向梁上宴低哼一声:“他娘的。”
“他娘的!”
梁上宴哪是吃亏的脾气,立时迎着他的目光骂道。
“他娘的。”
秦钟开心学道。
甄玠眼瞧几人就要没完没了玩起来了,急忙扯着秦钟出门,边走边叮嘱:“这话可别让你姐姐听着了。”
秦钟窃笑着点头。
过三进院,依稀能听见些吵嚷的笑闹声,年节里,平日最谨慎的小厮也面带欢喜,嘴里偶尔蹦出几句插科打诨的句子来,更多还是吉祥话。
四进院里便安静多了,秦业人在前院,此处只得秦可卿主仆三人相伴。
“小姐,外边烟花可好看了,咱出去瞧瞧行吗……真好看,不信你问宝珠!”
听着就是小肥撒娇的声音。
甄玠走在窗边,扯着秦钟住了脚。
听墙根儿,不道德,但很有趣。
“年下乱乱的,别给人家添麻烦。”
秦可卿嗓音微凉。
宝珠嬉笑:“哪个人家?反正是我当成自己家了,小姐那天的话……”
“你再乱说!我撕了你的嘴!”
微凉嗓音里带了些许火气。
“就是!撕她的嘴!”
瑞珠在一旁拱火。
“吆,哟哟,你还要撕我的嘴?记不得昨天是哪个问我,小姐嫁给了人家甄玠以后,她是不是也要陪房,又问些房里的事情,只说不懂,要我来教的……”
宝珠说着,许是在哪儿掐了一把,惹得瑞珠哎呦一声,“你这样的胸怀都不懂,怎么我就懂这个了?”
“你干嘛?”
瑞珠气哼哼问道。
“怎么?是许给了谁家不成,碰都碰不得了?”
宝珠笑着反问。
“快别作弄她了。”
秦可卿忽地一笑,“她自己还恼着呢,那天怔怔地发了半晌呆,也不知想起什么来了,低着头问我,以后寻了人家,会不会给人嫌弃她靡费衣裳布料。”
没成想,她也有如此促狭的一面。
甄玠心说我他娘的有的是银子,还缺这点儿碎布?
宝珠似是一怔,而后极开心地朗声笑了起来:“小浪蹄子!小姐要是不说,真叫你给躲过去了,怎么,冬天才过了一半儿,春就忍不住了么?说句实话要你踏实,看在小姐的面子上,别说布料,就算是金丝编的兜兜,姑老爷家也兜得住你!”
甄玠点点头,这是实话。
“我今儿非撕烂了你的嘴不可!”
窗扇上,两个影子扭在了一起。
秦钟扯扯甄玠衣角:“她们打起来了,咱们快跑吧。”
甄玠正听的起劲,自是不肯离开,想想他左右听不懂什么,便不理会,顺口安慰几句复又竖起耳朵。
“别闹了,给人家听见了,让人笑话。”
秦可卿语气带笑,柔声劝道。
“呼……哪个敢来听?我给他好瞧!”
瑞珠气喘吁吁。
“哟,不舍得给我碰一碰,给别人看倒是挺大方的,真有你的!”
宝珠似乎没吃大亏,依然有心思调侃。
“是呢,连熏沐都悄咪咪地一个人去。”
秦可卿替她补充了一句,而后把自己的影子笑得弯起了腰。
“小姐!你怎么和她一起欺负我!”
瑞珠罢了手,气哼哼地站了片刻,“我不和你们说了!”
“这就搬救兵去了?”
宝珠犹是不肯饶她,“老爷在前院儿陪着魏老,你去找谁?找哪个给你做主?姑老爷么?小姐还没过门儿,樱桃姑娘且还忍着,倒教你个小蹄子先尝了鲜!”
原来是这么回事。
谁先谁后的,我倒是不很介意。
甄玠有滋有味地琢磨着。
“你不讲道理,我不和你说!”
瑞珠哼道,“小姐,你快说说她……你方才不是还要教训她么?她刚才说你坏话来着。”
“好了好了,等一会儿清静了,要是有人愿意带你过去,就往后院放烟火去好了。”
秦可卿安抚她道。
“那感情好!”
瑞珠登时雀跃。
“有什么好的?”
宝珠冷笑道,“你也不想想有几个能带你去的,满府里算着,不也就姑老爷一个?你再想想,平日里你都是怎么和甄家公子说话儿的?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这会儿知道后悔了没?”
瑞珠似被一通凉水浇了个通透,声音却是干巴巴的:“那你说怎么办嘛……”
“我且问你,那甄玠会听谁的话?”
宝珠笑道。
“他家妹妹……还有小姐的话。”
瑞珠犹疑着回说。
“可不是?那甄玠虽是个有大志向的,人也精明强干,可那天小姐摘了面纱给他一瞧,不也如常人一般丢了魂儿?要我说,许是到现在都没找回来呢。”
宝珠越说语气里的笑意越浓。
“好呀,又使坏,捉弄完她竟又捉弄到我头上来了。”
秦可卿本来只在一边瞧着,一句话越听越不对劲,“瑞珠,你把她按着,我去拿痒痒乐来,今儿教她也好好乐一乐,看她以后还敢不敢了!”
甄玠已是乐极,连连扒拉开秦钟拽他衣裳的手,扭头往院子里仔细看了几眼,继续抻着耳朵往屋里听。
自觉……这般行径……确实于德行有损,万一真给人瞧见,那丢人可就丢大发了。
却没有快乐重要。
正此时,眼前忽地掠过一物,摔在地上‘啪嚓’一声碎成几节。
不用看也知道是屋檐上的冰凌。
甄玠却没心思理会其他。
因为,屋里的笑闹声忽然消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