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厚照走了。
走的时候双腿打着摆子,上马的时候费了半天劲儿才跨上马背。
就这,他临走前还强撑着疲惫,一脸兴奋的说明天还来。
对于他来说,夏源越是折磨他,越说明这以后要学的神功越厉害,若是这绝世武功唾手可得,那还叫什么绝世武功?
以至于今天虽然被折腾的够呛,但却反而是加深了他的信念。
瞧着一行四骑飞快的从视线中消失,夏源眼神复杂,这尼玛还真能抗,扎着马步,还要读书背课文,绝对是件常人难以办到的事情,这货是怎么扛下来的?
王守仁与他一同站在院外目送几人离去,只不过他不像夏源那样眼神复杂,反而带着些许的满足之色。
过了片刻,他长舒口气,感慨道:“恩师,学生今日方才知晓这教书育人竟是这般地令人快慰。”
“还有那朱寿,学生初时还觉得他有些不堪教导,明明已是十多岁的年纪,可论起学识竟只比刚刚开蒙的蒙童稍强一些,但后来那份子执拗却是让学生刮目相看。”
说到这,王守仁又想起了今天教导朱厚照的经历,嘴角微微绽放出一抹轻笑,“学生觉得,他为人虽然憨直了些,可倒也不失纯真可爱。”
“你觉得他可爱?”
“恩师以为呢?”
“唔”
夏源没去回答,而是托着下巴沉吟片刻,“假如我跟你说他不叫朱寿,他其实叫朱厚照,身份是当今的大明太子,你还觉得他可爱吗?”
“”
王守仁不出意外的沉默了,许久之后,他低头看看自己的右腿,如果恩师不是在说笑的话,那自己的这条腿曾经一脚踹飞了当今的太子殿下。
还有这条胳膊。
他不自觉的将左手握成拳头,就是这样的拳头,前几日曾打的大明储君鼻血直流。
“伯安,你现在是什么心情?”
“什么心情学生不清楚,学生只是在想家中有多少人,又有多少亲朋故旧。”
不得不承认,王守仁真的是个很沉稳的人,如果是旁人得知这个惊悚的真相,估计会当场吓抽过去。
但他不一样,当得知自己脚踢太子爷,拳打大明储君之后,他依然表现的沉着冷静,沉着冷静的开始盘算自己的九族总共有多少人。
“哈哈,不用搞得这么严肃,九族消消乐什么的不至于,虽然你踹了他一脚,还打了他一拳,但那位太子爷明显没计较这事儿。”
夏源干笑两声,伸手拍拍王守仁的肩膀示意他放松一点,又没头没尾的补充道:“而且你这也算是提前报仇了。”
往后再倒个几年,到了正德年间,可怜的王大圣人会被贬谪到龙场当小吏,期间可吃了不少苦头。
这事儿虽然是刘瑾下的令,但究其源头,肯定得算在那位明武宗头上。
谁让当时他是皇帝呢,谁让他宠信刘瑾呢。
“不过,有一件事咱们确实得担心,这个要是弄不好,那咱们可真的就要九族升天了。”
顿了顿,夏源问道:“那货是来学武功的,你会武功吗?”
“学生只会些拳脚搏击之术。”
“是啊,你只会拳脚功夫,我连拳脚功夫都不会,到了最后,那位太子爷发现自己什么武功也没学会,你说这算不算欺君之罪?”
王守仁沉吟片刻,轻轻颔首,“想来应该是算的。”
“自信点,把应该去掉,当今皇上就这么一根独苗,他板上钉钉是要当皇帝的,哪怕现在不算,等以后他当上皇帝,到时候金口一开,说咱们犯了欺君之罪,谁还敢反驳不成?”
“那恩师的意思是”
“意思很明确,他不是最讨厌读书写字吗?那咱们就使劲的教他读书写字!狠狠的操练,不要留情,家庭作业也要给他安排上,越多越好。
不止如此,咱们还要一口咬定,这就是学绝世神功所必备的重要流程,他想学神功就受着,受不住就滚蛋,到时候也怨不得咱们。”
“若是他万一受住”
“那就加大力度!听过头悬梁锥刺股吧?到时候统统给他安排上,顺便告诉他这是在磨练意志,明白不?”
王守仁闻言刚想点头,又忽的有些迟疑,没练成绝世神功是欺君之罪,但这样一直忽悠太子殿下,好像也是欺君之罪。
何况,如此欺骗行事也有违心中良知。
想到这,王守仁不禁说道:“恩师,咱们如此欺骗行事,怕是有违我等所践行之道。”
“你糊涂啊,这怎么能叫欺骗呢?”夏源一脸的恨铁不成钢,这会儿你特么想起来致良知了?脑袋还想不想要了?
“这叫善意的谎言,他是太子,是储君,是未来的皇帝,以他那副不着四六的样子,以后他当上皇帝国家可怎么办?咱们教他读书写字,是在引导他走上正途,是在为江山社稷考虑,你以为我是想保住咱们的脑袋?”
“学生以为”
“以为我贪生怕死?”
王守仁神色一凛,忙施礼道:“学生绝无此意。”
“不,我确实贪生怕死,蝼蚁尚且偷生,何况是我?”
夏源自嘲的笑笑,又话锋一转道:“但想保住脑袋,法子绝不仅仅只有这一个,咱们大可以直接磕头认错,和太子讲明实情。
你信不信,要是咱们这样做了,他最多就是失望一阵,但一定不会跟咱们计较。”
“学生信。”
“可咱们像这样一边教太子读书写字,一边还要忽悠他这是在练神功,要是他知晓实情,咱们的脑袋恐怕是真的要保不住了,但我为何还要这样做?”
没等王守仁回答,夏源就悲悯的长叹一声,脸上尽是忧国忧民之色。
“我只是想为我大明的江山社稷尽一份绵薄之力而已……
我只是想着在太子受不住离开之前,多教他读书,让他明理明智,这样以后太子才能做个好皇帝,才能使我大明强盛,才能让这天下百姓过上好日子。”
听完这些,王守仁又是羞愧,又是敬佩,“学生万死,竟不知恩师是这般的所思所想。”
夏源也有些动情的摆手,“没关系,你现在知道也不晚,以后使劲的操练太子读书。
所谓苟利国家生死以,岂因祸福避趋之,总之你时刻记着,咱们这是在做为国为民的大好事,千万不要心存疑虑,一定要使劲的操练。”
“苟利国家生死以,岂因祸福避趋之”
王守仁眼前一亮,喃喃念叨着此句,而后深吸口气,恭谨的深施一礼,“恩师所言,学生谨记!”
“嗯。”
夏源轻轻点头,用手抹去眼角的湿润,说的太真诚,连他自己都差点以为自己真是这样想的。
不,恐怕我就是这样想的。
或许我本质上就是这种心存国家大义之人,只是一直不自知而已。
这时一缕炊烟飘过来,夹杂着缕缕饭香,夏源吸吸鼻子,“饭应该是做好了,走,咱们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