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嘎吱”就在此时,县衙大门应声而开。两队皂衣衙役手把腰刀,自县衙内走了出来。
“大清早的吵吵作甚?”
一道略显苍老之声响起,随即一位大腹便便,身着朱红袍的中年人,踏出了大门。
兽袍汉子中当即走出一人,躬身对中年人拜道,“大人!您可要为我等做主啊!”
“你有何冤屈?为何不去大堂伸冤,反而在此聚众闹事?”
中年人一眼便看到了倒在地上的那人,但他并没有表现的太过吃惊。反而伸出手指掏了掏耳朵,一副很不耐烦的样子。
“大人冤枉啊!草民几人原本是想去大堂伸冤的。可这几位差爷硬是拦住草民等人不让进,还出手杀了我们其中一人。大人啊!这可是条活生生的汉子啊!说没便没了。以后他家中老母、妻儿,何人去养活啊!”
兽袍汉子话音刚落,方才拿刀比划的几名衙役便出声辩解道,“大人!人不是我们杀的。是他自己夺刀自杀的。”
“大人!他好端端的怎么可能会夺刀自杀?草民分明看到,是这位差爷亲手将刀递到他胸口的。若大人不给我等一个交代,那我等也只能去沧州府伸冤了。”
“行了!你这厮好大嗓门。本官耳朵都快要被你震聋了。有何冤屈到得大堂再说。”中年人没好气地摆了摆手,当即便走出两名衙役去清理现场。
“且慢!”领头的兽袍汉子眼见两名衙役便要去搬尸体,当即呵斥住了二人。
“大人!这尸体便不劳二位差爷费心了,草民找人抬走便是。还请大人给我等一个满意的交代,如此草民也能回家安抚他的家人呢!”领头的兽袍汉子说着冲几名同伴递了个眼色,当下尸体便被几人用兽皮包裹了起来。
“升堂!”中年人大手一挥,转身入得县衙。
领头的兽袍汉子轻声在同伴耳边嘀咕了几句,随即也跟着走了进去。
目睹这一切的武植嘴角微微一勾,暗道一声,果然是个好打发的主。
不用想他也知道这中年人是谁,想来此人应该便是阳谷庞县令的同窗好友刘云山了。一个视人命如草贱的官员,不是枭雄便为巨贪。
很显然,这家伙与枭雄完全不搭边。只要能抓住对方的弱点,那他在这清池县绝对能混的风生水起。
正当武植迈开脚步即将踏上衙门台阶之时,眼角忽然撇到了一抹身影。此人身着一袭黑色披风,自衙门一角奔出,脚下速度极快。还未等武植看清此人相貌,对方便已转到街道拐角处,消失在了他视线。
武植眉毛不由一挑,迟疑了片刻,随即转身向街道拐角处跟去。光天化日之下,行动如此迅速诡秘,此人莫不是江洋大盗?
“这是报酬。事成之后,另有重赏!”
跟到一条小巷处,一道中气十足的男声传入他耳中。旋即他凑到墙角悄悄往巷子里一瞅,只见几个身着兽袍之人正手拿银两,不住地向一人道谢。
此人正是方才武植在衙门口瞥到的那位身着黑色披风之人。只是让他没有想到的则是,那名中刀身死的汉子,此时居然从宽大兽皮中钻了出来。
“嘿嘿嘿!方才某演的怎么样?”中刀汉子说着解开兽袍,从胸口处掏出了一个血淋淋的东西。
其中一名汉子伸手指着中刀汉子道,“哎我说李三,谁他娘的让你钻出来的。快点滚回去。一会若是被衙门的人发现了,哥几个都得跟着遭殃。”
“嘿!你怕什么?衙门那些人若是有脑子,也不会去升堂了。”中刀汉子嘿嘿一笑,将手伸向了身着披风之人。“戴爷!他们几个都有银两,您看”
“少不得你银两!”身着披风的汉子,当即又从腰间摸出了两锭银子,递给了中刀汉子。“好好做事,亏你不得。不过,某可把丑话说到前头,若事情败露,即便某有心想放过你们,衙门那边也不会放过你们的。”
“嘿!戴爷您放心!不会有差错的!”
中刀汉子拿得银两,紧了紧身上兽袍,又钻进了捆扎成卷的兽皮中。
“戴爷?”武植心中不由一动,“脚下生风,速度极快,又姓戴!难不成他是戴宗?若真是他,那么他来这清池县干什么?”
武植还从未见到过身法如此迅猛之人,即便是岳绮罗与无心,奔跑起来的速度也不见得便能比过对方。综合对方姓氏与时代背景,除了神行太保戴宗,他再也想不出第二个人来。
几人很快便分道扬镳,武植瞅了瞅戴宗消失的方位,双眼一眯,决心再跟他一段。
这戴宗可是黑宋江的心腹,他来清池县定然是有所图谋。若无利益驱使,以黑宋江的性子,断然不会派戴宗前来。他要摸清对方来此的真正目的,若对方是来谋财,那他便夺了其财,以供后用。
待得戴宗走进一家茶楼,一路跟来的武植才停下了脚步。为防万一,他跑去旁边裁缝铺又重新换了一身行头,装成过路商贾的打扮,这才进得茶楼。
果然不出他所料,这戴宗不是一个人来清池的,而是成群结伙。只是与他同桌的七八个汉子,身上都散发着一股子腥味。武植敢肯定那不是杀人之后沾染的血腥味,而是土腥味,并且还是如池塘淤泥般十分腥臭的土腥。
他对这种腥味是太熟悉不过了,前世军饷不足之时,他也没少聚拢文县周边的专人,去向死人借财。而与戴宗在一起的这些汉子,正是专搞挖坟掘墓勾当的土夫子。
几人谈话的声音很小,武植听得也是断断续续。
“青龙沟衙门龙气顺便取了那地下之财嫁祸朝廷柴进”
这些都是他听得比较真切的词,至于对方真正的谋划是什么,他不知道,但想来应该与墓冢有关。
不一会,几人便散了场。武植又逗留了片刻,这才付得茶钱,离开了茶楼。
等武植重新踏上清池县衙台阶之时,那领头的兽袍汉子刚刚从县衙出来。武植不由多看了这人几眼,他怎么也想不明白,这些个猎户为什么能与戴宗搅和在一起,难道猎户也会挖坟掘墓的勾当吗?
想到这,武植又不由摇了摇头。若真是这般,那么为何这些人还要去县衙“申冤”,难不成挖坟之前还需向县衙申请?这可是见不得人的勾当!
将庞县令亲笔书信递交给一名衙役之后,他便被引入了后衙。
不一会,刘云山便挺着个大肚子出现在了后衙。“你就是武植!”
刘云山一开口,武植立即躬身回道,“回禀大人!某家正是武植!”
刘云山靠在楠木椅上,懒洋洋地瞥了一眼武植,“看身板倒是有几分英武。庞士德那个老家伙可是把你夸上天了,不知你都有何本事呢?”
武植嘴角微微一扬,“啪”的一声,直接将鲁智深赠给他的一百两纹银放到了桌子上。“大人想让某有哪些本事,那某便有哪些本事!”
刘云山不由眼前一亮,打眼一看桌上的包裹,哈哈大笑道,“好!庞士德那老家伙的眼光果然独到,你果真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老夫甚是欣慰!以你的才能最次也应任个都头之职。只是我清池县都头以上的职位实在没有空缺,老夫有心想推荐你去地方厢军任个马军都头如何?”
原本刘云山是想以衙役之职打发武植的。对方虽得庞士德推崇,但边陲之地不比内地。此地派系复杂,名义上他有整个县衙各级官员的推荐、任命权,可实际清池县都头及以上职位,不是顶头上司韩知府安插过来的,便是州府塞来的关系户,他能行事的权力也只有三班衙役的任职了。
而现在再看这武植如此上道,他突然又觉得让对方穿一身皂衣,的确有些屈才了。这清池县西南便存在着一只厢军,都监林逸没少在他这借粮。二人虽谈不上私交甚重,但却也有着共同的利益。只要他开口,对方定会卖他一份薄面的。
武植听后,急忙摆出一副感恩戴德的模样,再次躬身向刘云山施礼道,“多谢相公提携,武植铭感五内。但凡相公以后有用得着某家的地方,某绝不推辞!”
刘云山这个老狐狸安的什么心思,武植是心知肚明。这老狐狸之所以推荐他去地方厢军,不外乎求财。
北宋兵制主要有三种,禁军、厢军与乡军。禁军又有天子禁军与地方禁军之分。天子禁军负责守备京师、征战屯戍,地方禁军则分别驻扎边陲各地,以拒番邦蛮夷。
而厢军则被称为正规军中的地方军,性质与他前世执掌的文县守备军差不多。至于乡军,简而言之便是民兵团,是各乡镇自行组建起来的,并无正规编制。
到了北宋末,这地方厢军已然是名存实亡了。一方面是因为大宋重文轻武,奸臣把持朝政的缘故。另一方面,也是因为王安石变法失败留下的后遗症。
因此,地方厢军番号虽然还在,但其内部早已腐朽不堪。军队被朝廷边缘化的结果,动动脚趾都能想到是怎样一种场景。
不过,能有机会做回自己的老本行,武植心里自然是乐得其见。正所谓枪杆子里出政权,只要他有兵,便不愁搞不到钱财与地盘。
“哈哈哈!好!老夫这便修书一封,差人送去城西南的地方厢军营地。明日你只管去那报到便是。年轻人呢!就该有一股子冲劲。好好干,莫要坠了老夫的名头。”
刘云山越看武植越是顺眼,若是这县衙中人,人人都与武植一样,那他以后便不用再愁钱买官了。
二人又聊了一会,武植见刘云山靠在椅子上微微有些倦意,便知趣离开了后衙。
离开县衙后,武植寻得一性情中人,待打听出青楼所在地,便直奔青楼而去。他去青楼非是为喝花酒,而是去打探消息。若论清池县哪里消息最灵通,自然当属这青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