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三人在此留守。一旦外界有变,立即放响箭通知本将。”
林逸眼见送葬队伍陆陆续续通过重兵把守的巨大铁门,一边往身上套着事先准备好的白布,一边安排着留守事宜。
留下来的都是林逸身边的随行兵士,武植虽然也想留下一人在此把风,但林逸似乎没有给他商量的余地,他也只好等进去之后再布局了。
“都头”
楚锋扫视了一眼被林逸点名留下的三人,眼中似有询问之意。
武植自然明白楚锋的意思,他轻摇了下头,将视线投向了通往青龙沟墓陵的铁门位置。
整整二十几名身着皂衣的衙役,正虎视眈眈扫视着不断往里进的每一个人。
据青楼里的人说,这青龙沟足足有三四十号人守卫在此。有些是清池县衙派出的衙役,有些是家传的守墓人,有些则是柴进花重金请来的绿林中人。若无清池县县令的亲笔文书,任何人不得进入其内。当然柴大官人除外。
这些人清一色全部都是皂衣罩身,并且这一代家传守墓人中,有一人还会墨家机关术。
那人已经在整个墓葬群布下了大量机关,一旦被他们发现有盗墓贼潜入其内,势必会启动此地机关,为此,也不知有多少盗墓贼死在了这墓陵之中,由不得武植不慎重。
“那些人已经全部进去了,也该是我等出场的时候了。”林逸大手一挥,便要领穿戴好的众人,向铁门所在位置走去。
一旁的武植,急忙拉住了林逸。“将军!属下以为我们还是等上一等吧!”
六七十人的送葬队伍进入墓陵,这人数足矣引起那些守卫的警觉了。又岂会没有守卫进去核实情况?
若不跟送葬队伍拉开一定距离,一旦被戴宗几人发现,届时他们这一行人哪里还能有好?这戴宗巴不得有人为他们吸引火力呢!
林逸显然也意识到了这个问题,点了点头道,“也好!那便等上一等!”
大约过了两三盏茶的功夫,被关上的铁门从内部被微微敞开了一些,一个身着皂衣服的汉子,从铁门内走了出来。
武植嘴角一咧,冲林逸道,“将军!我们可以进去了!”
“走!”
“这位军爷!我等是来送葬的!主家在来的路上遇上了一些麻烦,所以才差我等去与人协商的。他们则是先行送葬。还请军爷打开铁门,放我等进去吧!”
这上前说话的正是楚锋。这家伙年岁还不到双十,模样也略带一丝单纯,由他去说道,倒是极为合适。
领头的守卫,眉头微微一皱,“遇到麻烦了?一个送葬的队伍,旁人躲开还来不及呢,又岂会与你们争事?”
楚锋还未搭话,武植急忙上前道,“唉说起来主家也是憋屈呢!白事与人红事冲日子了。自古以来,这白事遇到红事,红事理应避让。可对过那家人是个土财主,愣是不让。没办法,红事不让,主家就得让。可惜主家让了,那土财主却硬说今日是他大喜之日,撞见白事晦气三年,让主家赔钱与他。主家生前也是个苦命人,他这一去,孤儿寡母的哪里有得银两给他们。这发丧的钱还是刘县令给出的呢!我兄弟几人实在看不下去,就出手拖住了他们。让主家先走,好在最后有明事理之人从那过,我等兄弟几人这才得以离去。”
武植虽是山东清河人士,但他前世却是河北文县的军阀头子,这说出口的话,自然被他有意夹杂上了一丝河北话味。
一干守卫听了武植的话,当下也没有怀疑武植的跟脚,也是个个都露出了愤怒之色。
“不错!自古以来红事遇到白事,红事理应避让。若是让某遇到那个土财主,定要好生教他学做人。你们且进去吧!”
“谢谢军爷!”
“谢谢军爷!”
就在武植跨进门内的那一刻,身后突然传来了一声憨笑。紧接着他便听见有人大声喝道,“且慢!兀那汉子,你为何发笑?难道你们不是来送葬的,而是另有图谋?嗯?你手上怎么会有这般粗厚的老茧?你会武艺?来人,将他们给某全部拿下。他们不是来送葬的。”
武植心中不由咯噔了一声,急忙转身向后看去。只见最后面那名与他身高相仿的兵士,竟被三五柄长刀围了起来。其他守卫,也都纷纷抽出腰刀,向他们几人快速冲来。
武植心中那个恨呢!他娘的!这就是个害人精呢!
林逸、楚锋等人,眼中也皆是露出了怒色。这厮就是小娘养的,你想死没人拦着你,要不要把我等都搭进去?
眼瞅那名兵士伸手摸向了自身腰间,局面将再无一丝回旋余地,武植也顾不上危不危险了,直接跑进刀围,抬手便给了那兵士一嘴巴子。“你还笑不笑了!”
“额!”那兵士愣住了,抽刀而上的守卫愣住了,林逸、楚锋等人也都愣住了。
那名兵士哆嗦着嘴角,刚想发作,武值换手又给了对方一嘴巴子,“知不知道这是什么场合?啊?这是在发丧。你他娘的能不能给某严肃点?啊?”
武植佯装气愤地狠狠瞪了眼那兵士,随即对几名面色不善的守卫道,“哎呀!军爷!都是误会!这都是误会!这家伙是某一母同胞的兄弟。他自小脑子便不太灵光,平素里高兴是笑,不高兴也是笑。除了跟着父亲做些木匠活儿,什么营生也做不好,这手上老茧自是做工时留下的。说来也怕军爷笑话,他今年都二十有三了,至今还没娶到婆娘呢。唉!您说某怎么就生得这一个傻兄弟啊!”
武植话刚出口,那兵士又笑了起来。“嘿嘿!哈哈!”
此刻,这兵士显然也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武植抽他两嘴巴子,他心中固然有杀了对方的念头,但眼下局势突变,若不想暴露,他也只能顺着武植的话,装疯卖傻下去了。
“哈哈哈!原来这人是个傻子啊!某还以为他是身怀武艺呢!”
随着领头守卫撤回腰刀,几他守卫也都纷纷撤刀收鞘。
武植不由暗暗松了一口气,还好他机灵,否则今日怕是要竹篮打水一场空喽。
林逸、楚锋等人紧绷的面色,也是瞬间舒展了下来。今日多亏有武植在,不然,一场恶战在所难免。
青龙沟,东、北、西三面环山,南边则是一眼望不到尽头的沼泽,此地虽有沟之称,却是如峡谷般险峻。
飞瀑天来,入幽难测,一经踏入其内,哗啦啦的流水声,如珍珠坠玉盘般,瞬时传入了武植等人耳中。
据传,这里原本没有青龙沟,周围全是连绵起伏的崇山峻岭。
战国时期有一部落见此地虎踞龙盘,山中奇珍异果无数,又有大量麋鹿羚羊奔行,乃是一座世俗罕见的仙山,便在此地安置了下来。
随着时间变迁,这支部落也逐渐发展成了一支庞大的族群。这人员一多,所要面临的生存问题,也便越来越多。
正所谓靠山吃山,经百余年的繁衍,这山峦中所能搜刮的奇珍异果,所能猎杀、豢养的普通野兽,都被这族群大肆横扫一空。
人心若变得贪婪,对大自然也便失去了固有的敬畏之心。食物的短缺,让这一族群几乎变得疯狂成魔,掠夺成了这一族群的常态。
但食物终归有限,坐吃山空最终让这一族群陷入了死循环。老弱妇孺饿死者,数不胜数。摆在他们面前的只有两条路可走,要么向外界迁徙,要么继续向山峦腹部挺进,去猎杀更凶猛的野兽。
于是,一部分人开始纷纷走出大山,向外求生存,一部分人则是打算结队向山峦深处挺进。
有道是大海深山出蛟龙,继续留下来索取的一部分族群,终于迎来了大自然的报复。
一条不知折服在此多少岁月的蛟龙,忽一日从山峦深处破石而出,霎时间整座山脉是龙吟惊天,山崩地裂,巨石横飞,惨声不绝。足足持续了三天之久,才堪堪恢复了平静。
而那支选择留下来的一小部落,在经历了这场灭顶之灾后,人丁几乎死绝,只余下十来人有幸活命。
再看这周围山峦,已然是模样大变。一条弯弯曲曲,如怒龙断山般的险峻峡谷,盘亘在了此中。
仅存的这些人带着悔恨的泪水,向峡谷位置跪拜,嘴里更是高呼是山神发了怒。为纪念先人以及死在山崩中的族群,于是此地便有了青龙沟之称。
东汉末,袁绍官渡之战兵败,逃回河北,最终病故,尸体便埋葬在了这青龙沟。
西晋末,八王之乱,五胡乱华,多少王侯将相,英雄豪杰埋骨此地,此地也因此成了历代兵家必争之地。
隋末,刘武周起兵造反,曾以此地天堑为要塞,并在此建立了青龙寺,手下大将死后多数也都埋在了这青龙沟。
唐末,安史之乱爆发,五代十国分割中原,河北沧州几经易主,埋在此地的公侯王卿也是不计其数。因此,这青龙沟又有个小北邙的别称。
历史的喧嚣浮华似乎还在武植耳边回荡,突如其来的一声沉闷,却是猛然将他拉回了现实。
只见楚锋手捂胸口,嘴角溢血地瘫倒在了他身后。
“哼敢多管闲事?看洒家不活撕了你?”
话音未落,方才在铁门处被武植打的那名兵士,屈指成爪,迅速抓向了楚锋的脖子。
眼瞅凌厉爪风便要触碰到楚锋,一只大手赫然抓住了那只铁爪。
是武植。
楚锋为什么会倒地他不是不清楚。就在刚刚,之前被他扇耳光的那名兵士,趁他愣神之际,出手袭向了他后背。
原应打在他身上的拳头,却是被他身侧的楚锋,硬是用身体硬抗了下来。
当然,对方报复武植的那一拳,并没使太大力,否则这会楚锋便不是嘴角溢血这般简单了。
“哼洒家正等着你呢!”
那兵士眼见武植抓住了他的手腕,本想挣脱,不承想武植的手劲丝毫不亚于他,恼羞成怒下,另一只沙包大的拳头,已然奔向了武植面门。
武植微一偏头,拳风堪堪擦着他的耳边呼啸而过。
不待对方撤拳变招,武植霎时握掌成拳,整条手臂爆鸣不断地同时,牵动浑身筋骨的脊柱大龙,顿时将节节寸劲,沿着他手臂全部传至了他的拳头。旋即重重寸劲自他铁拳涌出,一记五行拳中的炮拳,直接砸向了对方胸口。
“嘭”
那兵士此时招式已老,哪里还能躲过武植这一记炮拳。当下便被冲击的一连倒退四五步,才堪堪稳住了身行。
厚重的喘息声,从那兵士鼻息发出,他低头看了看深印在胸前的拳印,满脸的不可置信之色。向来只有他出拳打别人的份,还未曾有人敢将拳头轰向他。大口吞了一口空气,他快速调整呼吸,脚下猛一发力,如怒龙出海般跳将而起,人在空中,一记飞拳奔出,直冲武植头部而去。
武植双眸陡然一眯,当即曲臂成肘,一招熊顶截下对方飞拳的同时,空出的右手顿时分出两根剑指,直戳向了对方双眼。
那兵士手上功夫也是不俗,只见他腰部陡然一扭,侧身躲过了武植剑指。旋即抬腿顶膝,迅速击向了武植腹部。
“嘭”
又是一道沉闷声发出,但见武植双臂交叉,硬是拦下了对方那一记膝顶。
“蹬蹬蹬!”
二人同时向后倒退了三步,两双眼眸在空气中擦出了一道火花。
就在二人脚下发力,正欲再次出招攻击对方之时,林逸快步奔出,直接站在了二人中间。
“还不快给本将住手!你二人难道还想把那守门衙役给引来不成?”
“哼洒家今日便看在林都监的份上,暂且饶你一回。等出了这青龙沟,洒家要你好看。”
那兵士见林逸站出来阻拦,自知不能再对武植出手,随即大袖一挥,气鼓鼓地将视线转向了别处。
武植嘴角不由一勾,冲林逸微一躬身,转身向被人扶起的楚锋走去。
“都头!某给您丢脸了!”楚锋嘴角微微一咧,露出了几颗带血的牙齿。
武植摇了摇头,在楚锋后背摸索了两下,而后屈指猛然一顶楚锋后背某个部位,只听得“噗嗤”一声,楚锋顿时喷出了一道黑血,原本惨白如纸的面色,也逐渐恢复了些红润。
与楚锋一起来的其中一人,凑到武植耳侧道,“都头!方才对您出手的那人,叫孙安。是林都监近日刚收来的护卫。此人手段凶狠,出手毫不留情,不得不防呢!”
武植冲这人微微一笑,给了对方一个明白的眼神。
不知为何,武植总感觉“孙安”这名字有些耳熟,但一时半会他又记不起自己究竟在哪里听过了。只是暗暗将这个名字记在了心里。
林逸身边的几个随行兵士,此刻看向武植的眼神,已然带上了一丝敬佩。这武植竟能有本领与孙安一较高下,理应受他们尊崇。
此时最惊讶的莫过于林逸了。他也没有想到武植居然能硬抗这孙安,他似乎是捡到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