麟羽放好东西,打开冰箱一看,里面十分贴心地塞满了各式水果蔬菜和牛肉、猪骨等食材,似乎是考虑到入住的客人有可能懒得做饭,还有不少即食便当。唯一的遗憾是没有可乐。冰箱旁边则是两箱出前一丁。
他发现绘梨衣还在阳台上。顺着她的目光望去,在被橙红与暗紫交织的晚霞笼罩的半空,一只白鸟惶急地飞过,落在一栋大厦的天台上紧张地四顾,胸口剧烈地起伏。
它掠过水泥盒子般的楼宇,玻璃幕墙上映出它惶急的身影。那只错飞进城市的白鸥,又遇到了一只体型较小的白鸥,它们发出惊喜的鸟鸣,彼此环绕,像是遇到了老乡,一起振翅飞向高空,结伴离开了这座不属于它们的城市。
麟羽端详着绘梨衣在暮色下的侧脸。他从来没有见过那么清澈的双瞳,端静、平和,像是古代参透神谕知晓终局的巫女。从源氏重工里走出来,她原本淡如冰山的目光瞬间洋溢着丰富的情感波动,一路上都在问,天人现在打到了哪里,冬木市到了第几次圣杯战争,机械暴龙兽什么时候究极进化。
何等精彩的小世界啊。
“今天出来玩,开心吗?”麟羽问。
绘梨衣愣了一下。
她在1991年出生,和麟羽那张假身份证的出生年份一样。她今年17岁,十七个生日里都是在源氏重工那栋大楼的房间里度过的。服饰她的侍女从不敢多说一句话,总是由绘梨衣在小本本上写下自己需要什么,侍女就立刻送过来。医生和护士会每天问她今天感觉如何呀,有没有特别想要什么,想吃什么,想扔掉什么,脑海里的想法会不会经常变化……唯独没有一个人问她,今天开心吗?
所以对这个问题她稍稍思考了一下,然后很用力地点头。
夕阳的光辉彻底笼罩了这座城市,为空气中的每一粒微尘镀上了暗蓝粉色。街道上车来车往川流不息,穿着黑西装手提公文包的上班族仿佛这座城市流动的血液。
摩天轮发出七彩的光直冲云霄,载着蹦蹦跳跳的孩子和父母,从地升天,又从天而降。其实那座摩天轮设施已经很老了,周边和它同一年代的游乐设施都已经变成了繁华的商业街。开发商计划着过完这个夏天就将它拆除。
在更远的地方,有一座亮起了红、银与绿三色灯光的吊桥,旁边还能看到自由女神像——与原版相比小得多,像是自由女神的女儿。1998年,法国将自由女神像借给日本进行展览,展览结束后,日本在得到法国政府的允许下进行了复制,之后复制品就坐落在台场海滨公园了。
看着灯火迷离的城市,她觉得眼角有什么东西胀胀的。九尾龙狐伸出毛茸茸的尾巴蹭了蹭她的脸颊,把那滴眼泪擦去。
“今晚先待在屋子里吧,带你离家出走,你老爹和哥哥肯定很着急,全城搜捕我们。看过猫和老鼠吗?”
“看过。我们就像杰瑞一样玩捉迷藏对不对?”绘梨衣的眼瞳中跳跃着莫名兴奋的光。
“不,我们要成为里面的斗牛犬斯派克,让猫不敢惹上我们。”麟羽笑了笑:“机械暴龙兽进化成战斗暴龙兽有什么好看的?吸血魔兽的大军就应该征服世界,如果那样有智慧,有知识,善待部下,为了两个世界和谐统一而奋斗的男人不能成为王,又有谁还相信梦想?我们一起让爱与真实的邪恶被贯彻!”
“好!”虽然绘梨衣不是很能明白麟羽想要做什么,但大概是追求梦想吧?她的梦想是出来看世界,麟羽帮她完成了,所以麟羽的梦想她也会大力支持!
……
究竟是什么,会让一个十七岁的女孩,望着暮光下的城市落泪啊?
麟羽坐在阳台栏杆上,抽着一支和平香烟。他很久没抽过烟了,开着言灵冥照去楼下便利店拿可乐时心血来潮,顺走了一包。这款以peace和平为品牌的香烟首次面世于战争结束的1945年,制造商是联合国驻日的美国总司令部。这个品牌最有名的一款香烟是日本和平铁盒,也是日本最贵的烟。
晚饭是两盒烤鳗鱼便当和两个香煎荷包蛋,女孩吃得挺开心的。在公寓房里吃便当,对于她而言也是很新奇的体验,毕竟以前都是在自己那间小屋子里对着电脑或漫画书,一个人吃饭,哪怕吃的是米其林餐厅特供,其实也分辨不出什么味道。
所谓的“好吃”,不是一个物理意义上的词,而是文化和社会意义上的词。从小吃辣长大的人会觉得辣更好吃,从小吃海鲜长大的人会更喜欢吃海鲜,但那是要经过对比的——吃过街头小巷,吃过苍蝇馆子,吃过长桌宴流水席,吃过宫廷菜肴珍馐美馔,一个人才会养成关于“好吃”的品味和感知。
而对于现在的绘梨衣来说,正是感受花花世界养成自己独立人格的时候。
他见到绘梨衣的时候,原本想的是先带她认识这个真实的世界,比如没有ae和人革联,天上没有卫星会砸下来,孩子们不会被电脑带到异世界。怪兽是有的,不过没有光之国。他还打算先从一张世界地图开始教她。
但在看到女孩站在阳台眺望城市风景的那一刻,他放弃了这个想法。女孩心中的小世界就像迪士尼乐园里一颗颗五彩缤纷的泡泡,至臻至美,让人不忍心去戳破,反而想要真的将梦境搬到现实。
他打算搞波大的。
他想让跟自己一起打游戏的好友,看到她想看到的世界。
他侧过头去,想看看绘梨衣是在打游戏还是看电视。
他后悔了。
绘梨衣竟然在脱衣服。
她熟练地解开腰间的大红色腰带,褪去上身的白衣,接下来是半透明的肌襦袢沿着那妙曼的曲线滑落,露出那肌香水滑、浑如美玉的肩头,以及那炫目的锁骨。
紧接着她自绯袴中起身,纤柔素净的肌肤暴露在空气中,玉藕一般的手臂,笔直雪腻的长腿。
麟羽内心轰鸣心说居然是黑色……黑色……黑色……随后又如老僧禅定一般闭眼,口中默念般若波罗蜜多心经。
浴室的门刚关上,他小心翼翼地睁眼,然后门突然又打开了,绘梨衣从里面跑出来,看到他还挥了挥手,然后从衣衫内缝的袋子中取出她的橡皮小黄鸭,顶在脑袋上一溜烟又跑进了浴室中。
麟羽的眼睛闭不上了,眼眶充盈血丝。
空气内似乎还弥漫着少女如樱花般清淡的体香。
等到浴室里飘出女孩动听的声线,他才发觉到烟已经烧得只剩下烟嘴了,怪烫手指的。
这女孩,对别人完全不设防的吗?
他心里不觉有些苦涩。
绘梨衣……大概一出生就待在那间屋子里,没有上过学,也没有跟好友一起出去旅行过。跟夏弥这个小妖精不一样,她是不带任何心思地按照自己的方式去生活,她的一举一动都是自然的造化。
他甩了甩手指,又点了一根烟。
造化……吗?其实从造化来说,自己完完全全是个人类。早在那个人与龙还在争夺大地的年代,龙,龙仙,人类,还有一些其他种族,都是吃一顿睡一觉、吃一顿睡一觉,只有他坚持着一日三餐的习惯,两顿饭之间锻炼身体,在还没有正式觉醒的时候就能匹敌三代种。
自己常常被其他人视为最大的魔鬼,可自己只有魔鬼的力量,没有魔鬼之心。
自己从一开始就舍弃了造化,选择了人为。而绘梨衣,却是在人为的时代,天生造化。
罢了,他不应该干涉的。想要人为,还是保持造化,应该是她看过世界后的决定。
二十分钟后,绘梨衣坐在沙发上,摆弄着九尾龙狐的尾巴。
少女的身躯被粉色的蕾丝花边睡衣所包裹,但下摆略短,一双纤柔的在冷光灯的照耀下骨肉匀停,双腿微微分开侧身跪坐。
从她出浴到穿上睡衣,麟羽自始至终目不斜视,夹烟的手微微颤抖。
忽然,他的耳朵动了动,随后笑着对绘梨衣说:“你觉得高达eed里面哪台机体最帅呢?”
相当直男的问话,如果是夏弥在这里一定会拿起枕头飞过来,吐槽他不会和女生聊天。
但绘梨衣却是很认真地竖起玉脂般的指头,一根、两根……
“最拉风的还是强袭自由,但是无限正义近战无敌,命运居然会没电太掉档次。还是强袭自由吧,像是太阳一样!”
她从小唯一接受的教育或许就是日本的神话,里面讲天照大神光耀大地,古代的巫女要把木桶倒过来,手持竹叶在上面跳舞,把木桶踩得嘣嘣响。这种古老的仪式能让整个高天原都为之震动。
她也学过这种舞,不过可惜,家族里的老人们告诉她这一代的天照命是源稚生,而她是月读命,治理亡灵的夜之食原。
“哈哈,自由你以后会有机会见到的。”麟羽的嘴角勾起神秘的弧度。
这时,天边升起了一道金光,黑夜被利剑劈开了。拂晓恶魔抵达了。
燃烧成黑红色的火云滚滚而来,如同火龙奔腾。不管是刚下班的,在便利店里的,在网吧里的,在办公楼里的,在公交车里的,所有人都因为这异常的天象而震撼,纷纷掏出手机来拍摄。
炽热的火元素如浪潮席卷,爆裂的地元素被凝固成尘,围绕着拂晓恶魔在高空中爆开,熔岩组成的十数米长的双翼在那里张开!
明王怒目,如有神临。
地面上的人们只能看到那高悬于云天之上的熔岩十字,如同达摩克利斯之剑般经久不散。
绘梨衣瞪大了眼睛,目瞪口呆地看着拂晓恶魔降落在阳台上。麟羽短暂地给他开启了言灵刹那的领域,令他以超越卫星摄像和各种监控的速度降落。
装甲的机翼折叠起来,炼金背包喷出灼灼热气。
妈呀,原来真的有曙光社!大河原邦男真的造出来高达了!
虽然这台高达的尺寸有那么一些些微缩,不过这并不能打消绘梨衣的热情。她果断抛下了九尾龙狐,把拂晓恶魔拉进屋子里,三百六十五度环绕他转圈圈。
麟羽让拂晓恶魔全方位展示了自己的土豪金装备:炼金背包内自由伸缩的龙爪义肢,六柄不知火龙骑枪,左臂配备的盾牌,右手持的炎神咆哮猎弓……
“你想要一台自己的高达吗?”
绘梨衣猛点头。
“好嘞!这几天你可以先画一画图纸,到时候需要用到你体内的一根骨骼。”
“绘梨衣不怕疼!”她握了握小拳头,试图展示自己并不存在的肌肉。
麟羽莞尔:“不会疼的。在此之前,我们最好能找到一只纯血龙类,通过炼金术来将你体内过高的龙血导出一部分,让你拥有尾兽……哦不,是伴生龙。”
绘梨衣只是点头,目光没有从拂晓恶魔身上偏移半分——好吧她根本就没有认真听麟羽在讲什么。
她现在在想,放龙男孩难道是传说中的圣诞老人吗?可以变出这么多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