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过后,苏清石和袁彩英提前一天在中江会合,为陌上月明做最后的准备。这一次苏清石带来了三盏灯,单灯罩铃兰吊灯、单层枝形铃兰吊灯和半封闭铃兰灯罩壁灯。
袁彩英是既做过推介也听取过推介的人,对整个过程自有一番心得,苏清石第一次参与这样的场合,收获了不少提点。
翌日下午,让人意想不到的事发生了,竞比的地点忽然改成了一个叫做“茶园酒店工程监理处”的地方,这样的事只有一种解释,茶园酒店和陌上月明同属一个开发方。
正在规划的茶园酒店位于更好的位置,乍一看这样的安排是为了方便,细想来则不然,这些开发方往往是一个萝卜多个坑,极有可能整个监理部原班人马换个项目,也就是说陌上月明那一页已经翻过去了。
很快,近来的风声让苏清石看得更明白了,陌上月明目前处于施工后期,灯饰相应的配套还不急。要知道再等上一个多月,东江灯展就来了,那时候再考虑灯饰显得更稳妥。南镇这边毕竟已经和几个主要的企业人士提前做了约定,该走的事还是要走。
现场的情况也佐证了苏清石的想法,华鹰开煌几家,莫说尹锋这样的人,连市场经理那些熟面孔也见不到。看来各家早已获知了准确情报,陌上月明的灯饰不可能在此时有定论。
东江几时来、几时再拍板,当务之急是着手四大酒店的灯饰筹备,这是一条自上而下的轨迹,捏住酒店这张闪耀名片,陌上月明自会跟风而至。
普顿、尚雅、东方龙、茶园,就是中江今年兴起的四大酒店,东江乘势而来,为的就是从这些高端产业入手尽早打开局面。
想到这些,苏清石的内心不免沉暗,为了陌上月明这个项目,长年累月花着心思。随着陌上月明可见的信息越来越多,苏清石也在暗自做着微调,无论建筑风格、园林意境、装修方案,在这些大方向上,他一开始就料对了。
之于企业,这套灯饰肩负着比屏风系列更重要的意义,无论如何苏清石也要先闯闯看。
漫长而枯燥的等待,从晌午到黄昏,又从黄昏入了夜。会议室里开着一场接一场的会,有穿着蓝衣服拿着测绘图纸的人,有穿着正装抱着一个个文件夹的人,像个迟钝的钟摆,隔一两个小时在苏清石这帮人眼前晃一晃。
人们也向他们投来奇异的目光,一个个身前摆着大大小小的箱子,给人一种推销推到监理处的感觉。
终于又终于,轮到他们了。
南镇进去的企业,每一家的用时也就是一两支烟的时间,走出来的人们脸上无不沮丧。
袁彩英忽然抓住了苏清石的手腕,隔着衬衫感受到一阵微凉,只见她眼眉一翘,对其他事不以为意,对着苏清石攥了一把拳头。
片刻之后,苏清石提灯入场。
会议室的正中坐着一位女领导,名叫梅秀红,五十多岁的年纪,双鬓隐见白丝,镜片很厚的眼镜,此时已挂在身前。
“关于陌上月明这个项目,我们的理解是营造一种平静淡雅的生活感,少一些华丽元素,多一些来自自然的闲趣。所以我们选择从铃兰入手,配合轻快的田园装修风格,让整个室内装饰看起来更有融入感。”
苏清石保持着平静均匀的语气,但他看得出来,在场之人没有什么共鸣,每个人都疲态尽显,注意力都不再集中,哪来的会心入神。到他这里已经是最后一个流程,再拖下去晚饭都成夜宵了。
“铃兰的花语是幸福归来,陌上有家乡、月明照家乡,我们认为这是一个很有内涵的契合。鸟有鸟语、花有花语,灯饰也有它的表达。”
“为此我们依照铃兰的天然颜色,做出三种颜色的灯饰,乳白色的铃兰象征满满的幸福,所以把它做成枝形吊灯放在客厅。粉红色的铃兰象征浪漫,于是就有了放在卧室的单灯罩吊灯。淡蓝色的铃兰象征希望,我们把它做成半封闭的壁灯,可以用在家的每一个角落。”
这许许多多的含义,苏清石是编不出来的,如果按照自己的那一套,就变成了不同颜色的光搭配浅木装修会有怎样的效果,淡绿色的灯架给人以清爽和轻松,再就是浑然天成、相映成趣这些说了又好像没说的词句。
而袁彩英却觉得,越说的具象越容易出错,这等场合被人揪住一点便会全盘否定。恰是抽象的东西,才能延伸出人们的联想,一旦让人开始想象,观者听众才有可能从自身反向奔赴。
袁彩英告诉自己的这一套无疑更有效用,因为就在苏清石说完这些的时候,梅秀红把眼镜重新戴了上,“说了这么多,不如亮起来看看?”
铃兰灯饰终于在厂子之外的地方闪亮起来,正如苏清石所言,鲜明的三色映入众人眼前。更重要的是,铃兰那独有的形态,营造出一片如梦似幻的空间。此时再联想那些关于陌上月明的话,便不是说出来的浑然天成,而是人们领会到的东西了。
不觉之间会议室里的人们也变得精神许多,人们都在等着梅秀红接下来的话。但梅秀红只是许久在望,从她的神色上也看不出什么起伏,时空就这么安静下来。
“苏老板是吧?既然可以铃兰入灯,是否也能以茶入灯?”
“工艺上是可以实现的。”
话虽平静,但陡然之间的苏清石,脑路已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
“可茶毕竟是叶,会不会有点牵强奇怪呢?”梅秀红又问道。
苏清石心想,您要是肯开这个路,别说是茶叶,茶梗茶渣都能给你做出花来!
可他正要开口时,梅秀红旁边一人提醒道:“梅主任,这一场是陌上月明的会,不是茶园酒店。”
而梅秀红的神色,显得比那人更加不解。
“那又有什么关系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