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咳……”不知是过了多久,拓跋衍蓦然剧烈的咳嗽了起來,整个身子随着咳嗽声一下一下不住的颤动着,顷刻间,其嘴角处一抹殷红的血顿时显现了出來,让一群鲜卑人见了立时惊在那里。
“单于,单于,你怎么样,你想说什么。”猛然之间,亲卫醒过神來,当即扑倒在拓跋衍跟前,连忙动手帮其捋胸捶背,扭头间正见到拓跋衍嘴唇翕合着,连忙再又将头低垂了下去侧耳倾听,只是不管他怎么凝听,一个字的音节也沒能传入耳中。
“要……你们……要……回去……”手臂颤抖着,拓跋衍用尽全身的力气将其缓缓举了起來,看的他周身的鲜卑人一个个心惊肉跳,不过拓跋衍此时早已沒了精力去顾及这些了,惨白的脸上,似乎因为这片刻时间的用力而略略红晕了一些,眼神之中,原本浑浊无光的黯淡倏然间竟是露出了一抹精亮,干干无声的喉咙也随即几个字断断续续的迸了出來,只是很快,半空中那抖动的手臂蓦然一顿,旋即轰然坠落。
“单于,单于,单于……”一举一动都牵动着人心的拓跋衍,这一动作顿时惊住了周身的一群人,怒睁的眼睛中瞬间已沒了光彩,嘴巴大张,似乎还有着什么话想说而沒有能够说出,砰砰砰砰的声响中,拓跋衍沒了气息的身子边上一个个鲜卑人惊惧、无助的轰然跪了一地,凄厉的嚎叫声似乎要将虚空划破一样,四野一片震动。
“单于你醒醒,单于,我带你回家,你醒醒,你快醒醒啊。”半抱着拓跋衍身子的亲卫只觉得怀中拓跋衍的身子陡然一僵,随即就沒了动静,心中顿时沉了下去,还不待他扭转头去看向拓跋衍的脸庞,耳际中传來的厉嚎声犹如一把把尖刀狠狠扎在他的心中,豆大的泪珠顷刻间将他的眼眶装满,不可置信一样,亲卫猛地用力晃动着拓跋衍已经沒了气息的身体哭嚎起來。
草原之上,因为生存维艰,每年单只是因为粮食不足而被饿死的人就不计其数,他们这些人如今一个个都成长成为一个合格的战士,还要被战事无常再行淘汰掉不知多少,可以说如同他们这些人,一个个都是见惯了生死血腥的人,哪怕是鲜血流干了也很少会嚎啕大哭流泪的人,如今却因为着拓跋衍的死亡而痛哭失声,可见一个单于,对于鲜卑人而言是何等的意义象征。
“回去……回家……我要回家,我想阿爸阿妈阿哥阿姐他们了……”踉跄的挣扎起身,一个明显还稚嫩的鲜卑人脸上露着一抹茫然,口中大声呼喊着,泪水止不住的倾泻而下,眸子中似乎只剩下了不远处停留着休息的马匹,脚步摇摆的快速奔去。
“是啊,回家,这仗沒法打了,我们要回家,就是死也要死在部落。”拓跋衍最后的遗言登时刺激到了他们这些心思绝望的人,受这个鲜卑少年一激,哭嚎过后,略略有些回过神來的鲜卑人顿时一个个发疯了似的,不少人扒了身上的皮甲,丢了手中的战刀,追着之前鲜卑少年的脚步,冲着各自的战马飞奔而去,此时在他们心中,回家两个字犹如晨钟暮鼓一样清亮响彻。
“停下,停下,都停下……”亲卫作为拓跋衍最亲近的心腹,知道的事情自然也比那些普通士卒要更多一些,拓跋衍的话虽然说得只是断断续续的几个字,他们心中却是明白,拓跋衍的意思绝对不是让他们转向回家。
只是事到如今,沒了拓跋衍在,还有谁会听从他们这些亲卫的话。
呼喊声中,鲜卑人的动作非但沒有停下的意思,反而一个个脚步迈动的更加快了,亲卫见此只得将头转向边上尚未有动作的几个鲜卑人中存活下來的几个头领焦急叫道道:“各位头领,还请快些让他们都停下來,如今汉人追的正紧,这样下去迟早会被他们将战争带向部落的,你们难道想要看着部落一个个被夷灭吗!”
神色焦急,语气说的沒有丝毫客气,人群中仅存的几个头领的脸色顿时变了,望向拓跋衍这些亲卫时的眼光再沒了从前的那种恭敬,眼睛微眯,相互对视一眼后,几人几乎不分先后的转身而走,心头之上,杀意汹涌而起。
鲜卑,在现在这个年代确实是外夷,不过在千年之后的后世,却与汉人一样有了一个统一的共称!!华夏,亦或是中国,自古以來的传承,国人就有着攘外必先安内的劣根,内斗,永远是不曾有过丝毫停歇的篇章,对此时的鲜卑人而言,更是如此。
草原之上,向來是以拳头为尊的,弱肉强食这四个字在这里体现的更为纯粹,部落的实力强大,得到的生存之地就越大,反之相同,拓跋衍之所以能够成为鲜卑单于,除了他本身的武力外,就是他背后的拓跋部落了,而如今拓跋衍意外身死,拓跋部落更是因为这次的战争元气大伤,不趁此机会拼力一搏,他们这些个头领就是死也不会甘心的。
心有灵犀般,短短的几息时间的对视,残存的几个鲜卑头领心中已然做出了联手合作将拓跋覆沒的打算,此时不动手向这些亲卫,不过是因为身后紧追不舍的董卓罢了,甚至他们心中已然有了决定,哪怕是投降董卓,他们也绝不能放过如此良机。
“单于……”虽然不知道鲜卑头领们心中所思,被人毫不犹豫抛弃的亲卫们立时伏身在拓跋衍的身体上大哭了起來,不同于那些鼠目寸光的鲜卑人,熟知拓跋衍打算的他们心中清楚,拓跋衍之前之所以一直望着弹汗山逃奔,就是为了将董卓的视线从他们各自本身的部落上吸引过來,而且如今草原之上,也只有弹汗山这个地方才有着实力能够与董卓大军相抗,而且距离着他们足够近,有着一线之机让他们能够逃奔过來活命。
可是现在呢,随着这几个鲜卑头领的动作,原本留下还在观望的鲜卑见了顿时簇拥着他们呼啸而去。
良久,哭够了的亲卫抬眼扫了下四周,只见原本还是两千余人的队伍只是顷刻之间就四散无踪,周身之际剩下的,就只有他们五百不到的亲卫还在,大悲之下,再想哭时却愕然发觉,他们已然沒了泪水可流。
“我们该怎么办。”一人出声,顿时将数百人问在当下。
“去弹汗山。”半抱着拓跋衍在怀中的亲卫咬了咬牙后蓦然出声道,亲卫之中,正副队领早就在战争中先后遇难了,这亲卫明显不是他们之中领头的,不过看余下众人看他时的眼光可知,在亲卫之中,他还是有些分量的,这一开口,同样沒了主意的鲜卑人当即点头认同了下來。
这倒不是他们不想要回返部落,他们不同于那些离去的鲜卑人,作为这次战争的主谋,与汉人的仇怨根本就不是拓跋衍身死能够消弭掉的,只看身后董卓带着数万大军紧追不舍就可见而知,谁也不是石头缝里蹦出來的,鲜卑人虽然凶残彪悍,一个个心中却也同样有着自己在乎在意的人存在,就如同之前拓跋衍不愿将战争带回部落一样,他们同样也不愿意。
“那就去弹汗山。”弹汗山,作为鲜卑人极盛时期的王庭存在,对每一个鲜卑人而言都是神圣的,只是檀石槐死后鲜卑分裂,弹汗山便被中部首领轲比能占据,而作为中部鲜卑中势力最大的存在,轲比能明显是他们现在最后一根救命的稻草了。
很快,有了决定的拓跋衍亲卫顿时一个个开始忙碌起來,有的动手收集战马所需的草料,有的动手去砍灌木粗枝,准备制作成一块宽板,好用來安放拓跋衍的身体,他们虽然一个个心中焦急不已,可战马终究需要足够的休息才行,一个个只得按捺下來,焦躁不安的等待着。
另外一边,整整一个时辰的休息,日头已经开始略略西斜,已近有了些夏日炎炎感觉的气候在太阳的照耀下晒得人不由昏昏欲睡,用力猛灌了一大口水囊中的水,董卓的眼睛这才勉强睁了开:“仲康,有多久了!”
“一个时辰,该出发了。”其实,早在之前半个时辰的时候他们就该动身了,那个时候正是鲜卑人内乱四散而走的时候,只是董卓那时竟然睡熟,许褚在低低叫了几声后就断然决定将追击的时间向后延迟了。
“鲜卑人那边有人在盯着吗。”一听到已经一个时辰,董卓心中顿时着急了起來,往常他们休息,也不过是半个时辰甚至更少而已。
“主公放心,一直有人在。”许褚出声回复完,随即再又开口轻声将他所知道的的消息说与董卓听:“之前休息的时候,鲜卑人似乎起了乱子,如今已经分成了几股各自逃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