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东直门附近的“丁府”,最近热闹非凡,每天宾客如云。
来人有商界名流,当朝官员。
因为这位丁老爷是都察院御史丁此吕,更因为他在朝堂上一口气弹劾了内阁首辅申时行,内阁副首辅赵志皋,以及吏部尚书杨成。弹劾他们结党营私,排除异己,祸乱朝纲。
丁大人的勇气使其一夜之间名声大振,朝野上下都得瞧着丁大人的脸色行事,就连社会上的商贾名流也争着巴结他。
送走最后一波来客,已经华灯初上,更鼓响起。
丁御史揉了揉僵硬的脖子,心中苦恼不已。
前几天教主传来一道命令,命其在朝中弹劾那三人,并且要不计代价,只论成效。
而那三人偏偏是位高权重,党羽极多。以他一个小小的左副都御史,想去撼动朝中这三位大佬,真比登天还难!
可是,教主的命令比皇上的谕旨还要管用,皇上的谕旨可以讨价还价或者消极执行,最多落个懒政之名。
而教主的命令如果不去认真执行,他。会有一百个办法让自己生不如死。
唉,早知现在,何必当初。
当初若不是听信小人谗言而误服“朔望红丸”,凭己堂堂朝廷御史,何至于听任一个江湖人摆布。
上贼船容易,下贼船难。
为今之计,只有走到哪儿算哪儿了。天可怜见,最终别让自己身败名裂足矣。
一脚官府,一脚江湖的日子并不好过,每天都让自己身心疲惫,如履薄冰。
赢家三兄弟的叛逃,让他如同失去了左右臂一般痛疼。他们虽然不能在阳光下行动,但是,夜晚却是属于他们的。
他们就是寒夜里奔走在荒原上的野狼,再凶猛的野兽在他们面前也得瑟瑟发抖。
可惜,野狼永远也不能当做家狗喂,他们不但残忍,而且不忠。
可恨的是金昌顺老匹夫不但挖其墙角,而且于神不知、鬼不觉间,把自己派去常州的“太行三鬼”给灭了。
那三鬼本来就是去送死的炮灰,把他们当作诱饵,等把厂卫们的注意力吸引到金昌顺身上时,再使用暗伏的奇兵杀他们灭口。
这样,既能保证自己的安全,又能借刀杀人。
这是一个完美的计划,完美得连自己都感觉天衣无缝。
但是他们三还没有开始行动就遭对方毁去,不但让自己的计划落空,而且令自己颜面无存。
同时,也让他第一次体会到金昌顺的敏感与狡诈,不是想象中那般容易对付。
金昌顺与自己虽然同属“红封教”,但是这年头谁还能顾得上谁,明面上大家都恭敬着教主,背地里谁不是在培养着自己的势力?
若不是被这可恶的“朔望红丸”所控,大家就怕早就开始另立山头。
传言这种药物的配方是来自北方“沙漠虫族”,由朝堂御医高手调制而成。可是自己暗查了这么久也没查到究竟是哪个御医所制。
不过,只要是出自朝廷御医之手,自己早晚会找到他的。
眼下,只有先把朝堂上的烂事应付完了,再腾出手来,对付金昌顺这只老狐狸。
否则,这口恶气会让自己一直寝食难安。
此时,东厂的值班房内灯火通明,王安王公公,杨成杨尚书,赵锦赵御史,锦衣卫指挥使骆思恭等几人还在锁着眉头讨论着案情。
“今天江南那边的暗线传来消息,孟刚战死。官方快报估计最快也得明天下午才能送到。”王公公说道。
东厂在全国各地皆有自己的暗线,这点大家都知道,所以并不奇怪。
“从去年胡金胜被杀,到今天为止,大家只顾着朝堂上的纷争,少有人关心厅堂外风起云涌。其实,早就已经危机四伏,众人处于火灼而不觉热罢了。”杨尚书愤愤道。
“胡金胜去年死于‘沙漠虫族’,而今孟刚又是丧于他们之手,骆指挥使,你们锦衣卫对这个民族或者说是杀手组织了解多少?”赵御史询问道。
骆指挥使手摸着下巴不多的胡须,沉吟半晌
“这个民族一直居于北方苦寒之地,因为要躲避风沙与寒冷的侵袭,而习惯于住在地下洞穴之中。久而久之,他们练就了一种能钻地而行的本领,同时他们专练土中袭击之术。据说人手一柄锋利的匕首,能以极快的速度从土中跃出以造成袭击之突然性,被袭击者极少有人能逃脱。”
“根据收集的情报来看,‘沙漠虫族’与‘红封教’有着莫大的关系。也许是他们羡慕中原的花花世界而被此教用利益所诱,于是南下潜至中原。”王公公道。
杨尚书插言
“关键是我们对其知之甚少,而被其屡屡得手。”
“有矛则有盾,只要是人,难免会有其缺点。他们虽然杀人的手段异常,武功高强,可是前几天还不是照样被我们干掉了六个。”王公公说到这儿,脸上露出些许的自豪。
“哦,谁有这样的能力?”赵御史问道。
“据说在无锡一个地下洞穴中,他们本来准备伏击我们,结果被反杀,全军覆没。几乎都是毁在杜文林杜大人的手中。”
听到杜文林有如此能力,杨尚书、赵御史二人脸上不由露出笑容,看来他们没有看错人。
赵御史又接着问道
“那么今天孟刚孟大人又是如何中招的?”
“详细情况得等快报来后才能知晓。”王大人答道。
杨尚书插言道
“一直听闻,不但有地方官员加与此教,而且朝堂之上也有人参与其中,对社稷之危害越来越大!不但扰乱正常的社会秩序,条件如果成熟,甚至可能祸乱朝纲。其害甚于外患,不得不防!”
“杨尚书所言极是!无锡的知县卢清这次也被抓捕,一个年逾知天命之人,本应安心为官,确保晚年。谁承想也搅和其中,着实令人汗颜!。”王公公又道。
“我就纳闷了,他们谁不是十年寒窗,历尽辛苦,才混至今天之地位,为什么要委身于一个江湖教派?毁了自己的前程不说,还会累及家人,作乱犯上的罪责可是不小!”赵御史说道。
“前天收到的快报说,这个教是以一种名叫‘朔望红丸’的毒药控制教众,据说此药来自虫族的配方,由宫廷御医高手调制而成。这种药服下以后,终身难以驱除毒性,唯有朔望之日服用解药,否则会毒发而亡。”王公公道。
“原来如此!试问世人谁不惜命?那些被控制之人将终生被其挟制。”杨尚书叹道。
赵御史接道
“既然能找到宫里的御医帮助研制生产此药,可见宫里也不干净。”
王公公对骆指挥使道
“骆指挥使,你们锦衣卫最近要把应对此教的任务作为重中之重,除了派出缇骑去江南支援杜大人他们外,还应着眼朝堂,抓紧排查涉教人员。另外,对于宫闱之内是否有人勾结教众,祸乱朝纲,也需用心侦察,我们厂卫将会积极配合于你。”
骆指挥使不断点头应着,但是心里却不怎么舒服你一个太监凭什么指挥我?我们本是同级,只不过你常在皇上身旁溜达罢了。
皇上的心情最近不大好,西边宁夏之地乱民叛乱,陕西提督李如松连着送来了几封奏折,要粮,要钱,要兵。
外事未安,宫中又起波澜。
自己当初也不知是搭错了哪根筋,于慈宁宫无故临幸了姿色平庸、木讷无趣的王宫女,谁知其人长得不咋样,肚子倒是争气,一次就怀上了,并且还诞下了一个“龙子”朱常洛,无奈升其为“恭妃”。
按照祖制,这个朱常洛理所当然就是太子,可是自己真的一点也不喜欢他们娘俩。
五年以后,自己喜欢的郑贵妃也生下一“龙子”朱常洵,所以太子之位就得仔细考虑了。
自古以来就是“母凭子贵”,自己若是想把郑贵妃送上皇后的宝座,就必须想办法打破祖宗制度,“立幼不立长”。
可是,本是自己的家事,却偏偏自己说了不算。
最近内阁首辅申时行就不长眼,上疏要求册立皇长子朱常洛为太子,被自己以“元子婴幼”为借口,推迟几年再行册立。
立场已经表明,属下的臣子们应该已经明白圣意,所以暂时无人再提此事。
谁知回到内宫,心肝宝贝郑贵妃却又不依不饶,非要自己把其职位再升一级。
自己总是感觉不妥,可是禁不住其在怀中撒娇哭闹,只有点头答应。
第二天上朝,口谕礼部
“贵妃郑氏,进封皇贵妃。”
此旨一出,就如捅了一个好大的马蜂窝,朝堂上下瞬间炸了锅,纷纷上疏
“贵妃郑氏以孕育蒙恩,但名号太崇,其于中宫不已逼乎?”
“皇贵妃之名,位亚中宫,邻于正嫡。而皇长子之母王恭妃反居其下,岂不长幼颠倒,伦理不顺?”
这些奏疏让自己气得差点背过气去,手颤不能御笔!
当时就贬了几个不长眼的臣子去边远之地打杂。
可是,此事还没有完,还是不断有人上疏,请求立储。并且反对独封郑贵妃为皇贵妃,王恭妃也应一起进封皇贵妃。
本来就是为了以后册立郑贵妃之子朱常洵为太子,而先封其为皇贵妃的。如果遂了这帮大臣的心愿而把王恭妃也升为皇贵妃,岂不是没事找事,多此一举了吗?
唉,现在的皇帝可真不好当啊!
“陛下,今日不知为何事而闷闷不乐?”郑贵妃如芙蓉一般的俊脸趴在他的腿上,小手轻轻捏着他的软肋。
自己之所以宠爱于她,不是没有道理的。后宫佳丽三千,却只有其一人知道他最喜欢这口。
每当这只小手轻轻捏拿之时,那种酸酸的,麻麻的,又略带些许痒痒的感觉立马通透全身,如沐和煦春风般舒服。
“唉,进封你为皇贵妃之事暂时可能要搁置一段时间了!”
“哦,没事。陛下千万不要为了奴婢之事过于操心而伤了身子。那样奴婢可是万死莫赎其罪了!”说着,小手的劲道又加大了许多,皇上闭着眼睛尽情得享受着。
“不过,奴婢有些疑惑,以陛下挟威名四海、万众敬仰之势,哪个臣子敢逆天子之意?”
“哼,朝堂之上不听话的大臣多了去了。首辅申时行被寡人训斥之后,收敛了许多。可是最近又跳出了副相赵志皋,吏部尚书杨成等人,皆为立储君以及你的皇贵妃之事而来。这不今天又收到吏部左侍郎姜成膑的奏疏,还是老生常谈。关键是最近就他上疏最勤,没完没了,烦不胜烦!”
“好了,陛下不生气了啊!先由着他们闹腾好了,还有他们闹腾够的时候。”郑贵妃的小脸,轻轻擦着皇上的大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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