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天殿内。
地上摆放着几捆荆条,宫人们个个不敢抬头。
而杜安道也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闭着眼睛站在那。
因为朱元璋正盯着两个孙子受罚,朱尚炳与朱允熥正跪在荆条上。
前者还好并没有发出声音,和个闷葫芦似的。
反观后者不断哀嚎声音凄厉,听得人怪不忍心的。
“你们两个知错了吗?”
朱元璋开口质问二人,目光中带着审视。
早已憋不住的朱允熥听到这话,连忙开口求饶,生怕晚了半步。
“皇爷爷,孙儿知错了,饶了孙儿这回吧。”
说罢还故意龇牙咧嘴,摆出狰狞的表情。
若是寻常时候,这样卖惨已经生效。
但今时不同往日。
见他如此朱元璋眉头都没皱一下,再度质问声音比原先严厉了不少。
“那你说错在哪里?”
这句话把朱允熥问的哑口无言。
他知道哪里错了,但这些话要从自己嘴里说出来。
岂不是要在朱尚炳面前丢脸,他只能耸拉着脑袋没有再吭声。
见状,朱元璋恨铁不成钢,对着就是一通呵斥。
“骄纵任性,你真以为这些事情锦衣卫查不到?让你安分守己怎么又出来惹是生非,再这样你就去就藩吧。”
说到最后直接搬出就藩,朱允熥这才意识到是大祸临头。
对上那双满是失望的眼,他心里咯噔一声,连忙开口,做出保证。
“不要呀,皇爷爷,孙儿一定会改。”
殊不知这种反应把他推的离太孙之位越来越远,朱尚炳听到这都忍不住泛起几分同情。
这就是眼高手低,即便当了太孙,那也是德不配位。
在朱允熥不间断的保证里,朱元璋揉了揉太阳穴,让杜安道找几个太监把他送回东宫。
少了他,大殿内寂静无声。
看着眼前人白袍被鲜血染红,却一声不吭。
朱元璋皱眉,同样质问他。
“朱尚炳,你知道你错在哪吗?”
猜想中的答案,没有一个是对的。
朱尚炳听到这问题,先是嗤笑了声,随后摇了摇头。
他踉跄从荆条上站起,眼神坚毅不可撼动,他说。
“孙儿没错。”
这道身影与那日宴会上的那道重合,带着一往无前的决心。
面对朱尚炳。
朱元璋先是一怔,随后莫名恼怒厉声呵斥。
“你为了外人,当众殴打兄弟,你说这没错?”
他见不得兄弟相残,偏偏这事却发生在皇宫中。
更是人云亦云,岂能坐视不理?
怎料他的怒火换来的只是声冷笑,朱尚炳毫不畏惧直面对视。
没有选择回复那个问题,而是反问他。
“皇爷爷扪心自问,朱允熥对孙儿所做之事,是兄弟做得出来的吗?”
如朱元璋所言,宫中有哪处可以逃过锦衣卫的眼。
那朱允熥所做之事呢?
他依旧如原先那般钦佩洪武大帝,但仅仅源于雷厉风行的铁血手腕。
来此十二年,朱尚炳在宫中待的时日屈指可数。
却失望透顶。
或许是来晚了,没有看见一统中原时的朱元璋。
晚年没有马皇后,无人牵制,连太子朱标也已经亡故,为了扫清朱允炆上位的障碍做了太多。
想到上次暗杀是的毛骧,凉意自心底升起。
也许他也成了块绊脚石。
朱尚炳此时心里已然掀起惊涛骇浪,不知该如何说起。
而对面那位浑然不觉有何不对劲,再度开口发出两声质问。
“那当初你爹做错了,已故太子为何要来求情?你爹做的事情就对?”
当年朱樉之事,板上钉钉。
朱尚炳气结愈发失望,他看着眼前人内心长叹。
洪武是个好皇帝,但朱元璋不是个好家人。
只听扑通一声。
眼前人再度跪下,他微皱着眉眼里的坚定不改,声音铿锵有力回荡在大殿内。
“皇爷爷何其不公,已故太子何其仁厚,朱允熥可曾有半分?”
“既然如此,孙儿愿长跪在荆条之上,就当是还了当年之情,日后希望朱允熥与孙儿进水不犯河水。”
冥顽不灵。
朱元璋冷哼一声拂袖离去,可当踏出门的那刻于心不忍再度回头。
看着那道身影,他眼神复杂不知该说什么。
最终还是离开,赶往朱允炆那。
……
东宫偏殿内。
看着眼前还在温习功课的朱允炆,朱元璋却想起那不屈的眼神。
一时竟出了神,几次出声才缓过来。
在那愣神的时候,他想了许多东西,那句何其不公犹如利刺。
而朱尚炳,是被朱元璋亲手推远的。
思及此处,他忍不住发出声长叹,但……
他看着眼前还稚嫩的朱允炆,眼中闪过一丝决绝。
当断不断反受其乱,既然已经做下选择。
断然没有回头路,他想试试能不能力挽狂澜,帮看好的孙儿保住江山。
想通后,他见朱允炆已整理好东西,开口询问。
“允炆,倘若有只兔子想成为跑的最快的,但是在外有几个比它跑的还快的兔子,你说该怎么办?”
此言出后者一怔,眼中透露着些许茫然。
低着脑袋沉思了许久,忽然有了主意。
“不如想办法将它们引走?换到别的地方去,脱离了兔群的话问题便迎刃而解。”
这未尝不是个办法,但……
朱元璋眼神复杂看着面前人,这与后来他的削藩何其相似。
将藩王圈禁,最后引得燕王反扑。
他只得摇了摇头,抬手摸了下朱允炆的头,耐心讲解。
“此计不行,若是我会选择牵制,让它们互相有危机感,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话已至此朱允炆并非榆木脑袋,岂有听不懂的道理。
这是在以兔群,比做皇室。
而那些兔子……
他忽然抬头看着眼前人,目光中带着询问,随着朱元璋点头,坐实了他心中猜想。
皇太孙。
“帝王心术中平衡之道最为关键,咱今天便给你讲个故事,且仔细听这。”
朱元璋将在模拟器中部分关于朱允炆削藩的说出,眼中带着期待。
模拟器不允许直接说出,所以他特意更改了很多。
而对面那位则陷入思绪中,等过了很久才睁开眼来。
“皇爷爷,那里面的皇帝刚愎自用,以为皇权在手可以凌驾一切,这个事情令孙儿感触颇深,受益匪浅,定当谨记。”
闻言,朱元璋大喜笑着看向他,连连点头。
少了削藩,他不信燕王能掀起什么风浪。
想到朱尚炳,他忽然忆起第一次模拟。
“为君切忌,勿卸磨杀驴,难免兔死狐悲。”
依他之间,朱尚炳之所以能成功无外乎两点,用兵如神、唇亡齿寒。
在臣子眼中,勤王护驾的朱尚炳理应得到褒奖,结果落得那番田地。
鸟飞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