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他手中铜镜“倏”地消失不见,嘴上冷冰冰地答道,看向枂莜娴的目光之中毫不掩饰警惕之色。
“问问罢了,还能如何?”
望着钟文脸上的戒备神情,枂莜娴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忍不住轻轻瞪了他一眼,言语之中竟然带上了一丝娇嗔的意味,“以我如今的状态,难道还能抢了你不成?”
“现在不抢,以后可就说不准了。”
钟文愣了一愣,神情略微松弛了一些,盘腿坐在地上,嘴里兀自念念叨叨,“被一个混沌境盯上了,终归是件麻烦事。”
“适才你吞下去的,莫非就是传说中的玄天珠么?”
枂莜娴莲步轻移,与他并肩而坐,好奇地问道,“好神奇的力量,这样重的伤势,竟然这么快就治好了。”
“你想干嘛?”
被一名风情万种的绝色美女主动靠近,钟文非但不觉欢喜,反而将屁股悄悄挪开了几分,用一种防贼的目光看着她道,“我就这一颗珠子,没有多的了。”
“我才不要你的珠子呢!”
枂莜娴哪里遭受过这样的待遇,粉嫩的脸蛋气得微微鼓起,作势要打,玉臂抬至半空,却又缓缓放了下来,叹了口气道,“只不过你身上的星灵宝石气息,似乎能克制我体内的毒素,坐得近些,感觉伤势恢复得更快。”
“原来是想白嫖心灵宝石的力量。”
钟文眼中闪过一丝恍然之色,随即一本正经道,“那倒是无所谓,不过坐在我这样玉树临风的美男子身边,你可要控制住自己,莫要动手动脚,我不是那么随便的人。”
“臭美!”
枂莜娴粉面微红,娇啐一声道,“就你这样的,送给我都不要,好稀罕么?”
“我倒是忘了。”
钟文反唇相讥道,“你的眼光与常人不同,更喜欢林北那一款的。”
此言一出,枂莜娴脸色“唰”地白了,眸中隐隐飘起一阵水雾。
见她反应如此激烈,钟文这才意识到自己说话失了轻重,心中颇为懊悔,却又不知该如何开口去圆,洞中气氛登时有些凝重。
“对不住。”
不料枂莜娴忽然站起身来,双膝微微一曲,对着他郑重其事地施了一礼,“先前拿你来刺激林北,是我的不对,只顾着宣泄情绪,却没有顾及你的感受,请你原谅。”
“哦、哦……”
钟文一时间猝不及防,支支吾吾地不知该如何回答。
“我枂莜娴从小到大,最不喜欢欠别人人情。”
枂莜娴接着又道,“你数次相救于我,甚至不惜为了我得罪兽王天鹏和林北这样的混沌境强者,这份恩情,我自会记在心里,若是能够脱困,定要想法子报答于你。”
“我救你,不过是为了却一桩心事。”
钟文连连摇头,不以为然道,“报答就不必了,日后别来觊觎我的宝贝就行。”
“放心,混沌神器虽好,却终究是外物,还不至于让我放弃做人的原则。”
枂莜娴没料到自己堂堂混沌境的报恩宣言,却换来了这样的答复,不禁大感胸闷,郁郁不欢道,“你若不放心,我可以对天发誓……”
“行了行了,信你还不行么?”
不等她说完,钟文已经不耐烦地打断道,“坐吧坐吧,真啰嗦,女人就是事儿多!”
“你……”
枂莜娴登时没了脾气,呆呆地杵在原地,许久之后才一脸颓丧地重新在他身旁坐下,嗓音里充满了无奈,“这般不把混沌境承诺放在眼中的魂相境,你怕是有史以来第一个。”
“怎么,混沌境很了不起么?”
钟文翻了翻白眼,一脸不屑道,“以老子的天赋,慢则三五年,快则三五天,自己就能晋阶,用不着依靠别人。”
“年轻真好。”
枂莜娴愣愣地注视着他,眸中忽然闪过一丝缅怀之色,“想当年,我也曾对林星月说过类似的话。”
“林星月?”钟文心中一动。
“是啊,云顶仙宫宫主的大名,想必你也有所耳闻,她是我师姐,在先师过世之后,更算是我的半个师父。”
枂莜娴双臂抱着小腿,将螓首埋在膝盖上,嗓音变得有些朦胧,“她是个真正的天才,拥有过目不忘之能,什么东西都是一学就会,一会就精,和她比起来,我的资质简直可以用愚钝来形容。”
钟文静静地凝视着她,罕见地没有出声打断这份师姐妹之间的回忆。
“她待我很好,只要我想学的东西,她都会毫无保留地倾囊相授,还总是口口声声说要保护我一辈子。”
“可我从小就不服她,总是觉得之所以打不过她,只是因为境界不足,但凡晋阶混沌,一定可以在师姐跟前扬眉吐气,到时候就可以很有底气地甩给她一句‘你保护我?我保护你还差不多!’,这样的画面,想想就让人热血沸腾。”
“为了这个目标,我没日没夜地修炼,比任何人都要更努力,更刻苦,皇天不负苦心人,终于在一万多年前达到魂相境圆满,又侥幸在混沌之门中得到了一缕混沌气息,顺利晋阶混沌。”
“我满以为从此可以和林星月平起平坐,不料再次交手之时,我还是输了,输得干净又彻底,和魂相境的时候没有任何差别,甚至都没能逼出她的全部实力。”
“那一刻,我感觉自己的整个世界都塌陷了,长久以来为之奋斗的目标,到头来竟然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笑话。”
“我也终于明白,境界的差距,不过是一块遮羞布罢了,一旦扯下来,便会看清血淋淋的真相,我就是不如她。”
“样貌不如她,才智不如她,资质不如她,样样都不如她!”
“一辈子都活在另一个人的阴影之下,究竟一种怎样痛苦的体验,不知你是否能够体会。”
“打那以后,我变得消极颓废,郁郁寡欢,再也看不见前进的方向,也失去了奋斗的动力。”
“很多个夜晚,在辗转反侧的时候,我都会情不自禁地生出一个念头,想要放弃修炼,找个喜欢的男人嫁了,一起生儿育女,相伴余生。”
“就好像儿时的娘亲,每天忙里忙外地操持家务,照顾我们兄弟姐妹几个,却总会在傍晚时分倚门而立,一脸期盼地等候爹爹归来,然后一家人共进晚餐,温馨甜蜜,其乐融融。”
“或许这样的人生,才更适合我,只可惜那时的我已经晋阶混沌境,拥有了近乎无限的寿元,又有哪个男人真正能与我相伴到老?这一切,终究只是不切实际的妄想罢了。”
“也就是在那个时候,我遇见了林北。”枂莜娴缓缓抬起头来,眼中闪烁着复杂的光芒。
“所以你就想要和他组建家庭?”钟文的嗓音柔和了不少,眼中隐隐带着几分同情,几分惋惜。
“他是个很好看的男人,待我又温柔体贴,最重要的是,还拥有和我同等的寿元。”
枂莜娴眼神迷离,轻声呢喃道,“简直就是我心目中最理想的另一半,所以当他对我表达爱意的时候,我几乎没怎么犹豫,就十分自然地答应了下来,接下来的事情,你也看见了。”
“这样看来,你对林北的感情,实在算不得真爱。”
钟文抚摸着下巴,一脸深沉道,“他至多不过是你用来逃避现实的港湾罢了。”
“逃避现实的港湾……么?”
枂莜娴闻言一愣,随即苦笑着道,“说不定真是这样,或许正因为我不曾付出真心,所以连最后的港湾也突然刮风下雨,掀起海浪,想要把我淹死呢。”
“真是个蠢女人。”
钟文忽然撇了撇嘴,一脸不屑道,“又愚蠢又懦弱,简直无药可救。”
枂莜娴瞪大了秀气的双眸,一眨不眨地看着他。
“只是比不过自家师姐,就死钻牛角,然后自暴自弃,还美其名曰这样的生活不适合自己。”
只见钟文拍了拍胸膛,脸上满是哀其不争的忿忿之色,“如此说来,有我这样英俊潇洒,风度翩翩,资质无敌,智慧无双的完美男人存在,世上其他亿万万男人还活不活了,难道都要学你这般找个借口自我放逐么?”
枂莜娴小嘴微张,水汪汪的眼睛瞪得老大,惊讶地凝视着钟文一脸认真的表情,好半天说不出话来。
“噗……哈哈,哈哈哈!”
也不知过了多久,她忽然掩唇笑了起来,笑得前仰后合,花枝乱颤,仿佛着了魔一般,竟是完全停不下来。
这一笑,便整整笑了一刻时间。
到后来,她甚至整个人伏倒在地,素手捧心,香肩抖个不停,连眼泪都笑了出来,形象粗犷豪迈如醉酒大汉,哪里还有半点仙子的模样?
“你笑成这样,是几个意思?”钟文黑着脸,表情甚是不爽,“莫非是不认同我的观点?”
“没、没有。”
枂莜娴好不容易有些缓和,钟文这一开口,就仿佛触动了某个看不见的机关一般,再次逗得她大笑不止,险些喘不过气来,“你、你说得再、再对也没有了,只是求你先别说话,让我先缓、缓一缓!”
钟文还想板着脸装模作样,可目睹了蓬莱仙子这般豪放的笑姿,终究还是没能憋住,也跟着笑了起来。
这一笑,也笑了很久,很久。
人类,还真是个奇妙的种族。
真是怎么观察都不会腻。
望着洞中疯疯癫癫、相对而笑的一双男女,肥膘若有所思,感慨万千,忍不住伸出右掌,轻轻摸了摸高高凸起的猪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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