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那蛤蟆状之人口中喷射出的黑雾霎时间被雷霆冲散,诸法之中,以雷最为克制邪异,对于他的杀伤性也更为无与伦比。偏巧那人在一次喷吐后,也开始吐纳准备下一轮攻势,趁势将大量雷霆气息也一并吸入到腹中。极为霸烈的气息眨眼冲击着他的五脏六腑,让他直接昏死了过去。
邱少鹄乘机欺近,刀光夹杂在一片白茫雷光中吞吐不定,又一次向着那用长枪之人攻杀而来。那人一方面被雷霆震骇失去了先手,另一面又无从捉摸邱少鹄的刀锋所向。
长枪被刀光笼罩,彻底失去了章法,邱少鹄的刀锋斩击在枪杆上,顺着枪杆一路划动,须臾间,雁翎刀先挑断了对方的手筋,既而斩向其周身几处要穴。
不过数呼吸间接连解决二人,邱少鹄气势更盛。那剩余三人也纷纷退避三舍,再也没有了一开始的举止有度。
而在此时,邱少鹄心中突然涌出了一股警兆,他的瞳孔中琥珀色涌动,如镜面般反射出常人所无法察觉的东西。
在下一瞬,他的身体以难以想象的敏捷躲开了原来的地方,瞬息翻转,就像一只豹子在急速的状态下突然改变了方向,也是原本在荒野雪山所磨炼的技能。
然而下一刻,他的步伐踉跄,开始东倒西歪,差点直接摔在地上。极为不自然的姿势,看着又不像是自己失去平衡,而是这整个世界都开始天旋地转了起来。
在他原本刚刚躲开的地方,一根诡异的白线出现在原地,像是泥鳅般在地上爬行,同时飞快甩动着气流,带来了一些怪异的转变。
“啧——”那终池老道的声音再度传来,原来他并没有离开,而是就隐藏在暗处。
半空之中,无数银白丝线飘洒落下,满天飞雪一般,几乎都是从原本终池老道那拂尘上延伸而来。纷落到地面上,天地都被其搅乱一般,原本散落地上的桌椅诡异地漂浮到了半空中,而还有一些碎片更是凌乱飞舞着,像是同时受到了多方力道的牵扯。
仿佛这整片区域的重力,都被这些拂尘给搅乱了。
邱少鹄一边在踉跄中勉强稳住身形,一边在躲避着剩下三人的围攻。那三人不知为何就丝毫不受影响,照常在错乱的室内依旧如履平地,况且邱少鹄始终还多带着狄英一个人,掣肘多多,更为不便。
邱少鹄再度掏出一枚雷洗珠,向着前面就是一扔,试图再度打开局面。然而这一次雷洗珠刚刚飞出不久,就碰到了一根白线,丝线网缚之下,轨迹再度改变,反而朝着邱少鹄倒飞了过来,逼得他再度躲闪。
而邱少鹄也丝毫不在意,继续又是扔出一颗,接二连三,包括之前的赤阳符,此时也不要本钱了一般纷纷扔出。这些早就准备好的辅助道具,只有一小部分如他所想扔到了对面,大部分不是直接飞空、就是反而朝着自己落来。
不过到底还是让那些人和自己拉开了一些距离,又多有了一些喘息之机。
只是邱少鹄看着那几个人离自己的位置,心中又是一怔。
不知为何,原本追着自己的三个人,此时只剩下两个了。
感觉到后面一股风袭来,邱少鹄飞快转身,一刀挥出,是一个被颠倒了方位的桌子,被他直接一劈两半。而在桌子后面的影子中,一个瘦小的身影如从水中消解一般现身,拿着一个巨大镰刀,朝着邱少鹄整个割了过来。
因他此时的角度极为刁钻,倘若邱少鹄有所动作,那自己可以避过、但一直拉着的昏迷狄英就会被殃及;而如果自己无所动作,那毫无疑问邱少鹄自己就会中招。
锐锋扑面,邱少鹄却不进反退,也让对面的袭击者无比错愕。在他看来,自己此前的举动无非是给另外的同伴争取时间,眼下却似乎适得其反。
而在邱少鹄即将迎向镰刀的刀锋那一刻,他的身形忽然一矮,这样一来,被他一直拉扯的狄英似乎就成了挡箭牌。
难道他要牺牲同伴来换取一线生机?袭击者也是捉摸不定。
只是下一刻,邱少鹄拉着狄英的手,忽然放开了。
千钧一发之际,此处的方位再度发生颠倒,狄英失去了支撑,也就非但没有朝着刀锋的地方掉下去,反而向着半空中飘了上去,堪堪躲开了致命的锋刃。而邱少鹄一只手则死死扣住了地面,他的五指坚硬如刀,地面被划出了深深的痕迹,但终究是让他固定住了身形,以此为支点,突然朝着对方扑去。
手持镰刀的袭击者被撞个满怀,紧跟着刀锋也刺穿他的身体。
余势不止,邱少鹄带着对方朝着前面硬是飞扑了出去,就在此刻,隐约听到了一声惊“咦”。
“在这!”邱少鹄猛然将身边的那人甩了出去,手腕处爪钩弹出,爪钩的力量奇大,直接刺破了墙壁,墙土飞溅,伴随着一声墙后一声惨叫。
终池老道的身体被直接抓了出来,手上还握着那个拂尘。邱少鹄当机立断,手起刀落,拂尘的丝线被从根源一击斩断,此处的重力立刻恢复了原状。
从一开始邱少鹄就一直在寻找对方的方位,在摸透了拂尘所搅动的颠倒变化后,就步步为营,以此出乎意料,将这个罪魁祸首直接抓了出来。
邱少鹄早就意识到,如果不先将终池解决,这个杀局他也不可能真的破开,虽然对方和他差不多是九重的修为,但诡异的能力在特殊情景下所发挥的作用,也不是常规修为可以衡量的。就像是他此时抓住了对方,也全然是因为更敏锐的经验和感知。
刀光闪烁,雁翎刀毫不犹豫朝着终池的脖颈要害斩下。对于这个戕害狄英、还算计自己的罪魁祸首,他心中没有丝毫怜悯。
黑影涌动,如影子般卷住了邱少鹄的刀,只觉得一股大力阻碍,逼得他不得不改变了方位。而紧跟着终池老道也被这股黑影卷走,抬头又见到,一个黑衣人出现在了场中,正是之前和终池在一起暗算狄英的那个黑影。
他看着终池在地上瑟瑟发抖,眉头不悦地道:“我说过,你太托大了。”
终池此时也已经一句话也说不出,黑衣人皱眉之外,也无可奈何。虽然他论修为要比终池高一些,但加入他们却很晚,眼下按理来说他只是终池的下属,不管对方怎么样,自己都要给他收尾。
一念及此,他手上的黑影在聚集和溃散中不断闪烁,最终隐约勾勒出一杆大刀的影子,眨眼间,它就如真正的影子一般,朝着邱少鹄无声、但极快地斩击而来。
邱少鹄挥刀抵挡,而仅仅一下就感觉到了不妙。对方用的是大刀套路,但那种大开大阖、威猛无匹的气势却是一点也无,反而处处如绳索般缠绕,诡异的让人防不胜防。
此时剩下的那两人也加入到了围攻中,而且对方还有终池还坐在地上,或许暂时失去了战斗力,但谁也无法保证他会不会下一秒就恢复。
邱少鹄在思索着摆脱对方的方法。
“你想要逃吗?这完全是无用功!”黑衣人看穿了邱少鹄心中所想,“我刚刚就注意到你,你的那些符文,全部耗光了吧!这样的你不可能赢我!”
对方说的没错,邱少鹄能感觉到,这个人的功力比终池还要深厚,更远超自己。虽然这也是自己修为时间尚短、底蕴不够所至,但生死之战,可没人会因此而怜悯。
黑刀残影,飘忽不定,邱少鹄挡住一刀之后,只觉下腹忽然一痛,黑刀的影子不知何时已经出现在另一个角落,将他远远劈飞了出去。
黑衣人紧跟着逼近,不想邱少鹄却一跃而出,身手矫健,根本不像受伤的样子。
邱少鹄一刀劈出,旋风扫落叶般,逼得身旁几人纷纷后退,而后又有角宿天权之威,黑衣人受到震慑,也不由得退后些许。
黑衣人不知不觉中背靠墙壁,正要再度反击,冷不防一股强烈的震动传来,差点激得他一个踉跄。
在场所有人都有些不明所以,但紧跟着这种震动的轰鸣就接二连三地传来,凰天阁的墙壁在摇摇欲坠,从低到高,一处又一处墙皮被震得不断掉落,就像外面有猛兽冲击。
黑衣人隐约猜到了什么,立刻觉得大事不妙。
“轰!”再一下冲击,凰天阁墙壁被直接打穿了一个大洞,然后是第二个、第三个,紧随其后一个个奇特的珠子从那些破洞弹了进来,释放着刺鼻的烟雾。
邱少鹄为防不测早就有了完全的准备,在他进入凰天阁之前,在周遭房檐上各个位置布置了多个弓弩朝向这里,一旦过了一定时间他还没出来,就会将固定在上面的雷洗珠发射过来。虽然一枚威力不够,但接连的冲击,终于还是将凰天阁的外墙震破。
后面弹入的珠子,里面则充满了以水银化开的雄黄,水银接触空气即刻挥发,带着雄黄一起,倾吐着这些剧毒的气息,乌黑的颜色遮蔽了整个室内。
“居然下毒,你太卑鄙了!”黑衣人立刻捂住了口鼻,而后立刻向外退去。他之所以撤退,一来是生怕邱少鹄还有什么更阴毒的后手,而来之前爆炸那几下动静实在是太大,如果将抚神督的人再引了过来,完全是得不偿失。
剩下两个人和他一起退去,临走前他刚想叫终池老道一起,抬头一看对方却早已不见了踪影,这老鬼居然见势不妙早就逃之夭夭了!
邱少鹄一面捂住了口鼻,另一面朝着狄英躺着的地方飞快赶去。已经尽量避免吸入这些气体了,但还是能摸到自己的鼻子里鲜血在向外流淌。他在之前一直把解毒剂含在舌头底下,终究也是无法避毒。
找到了昏迷的狄英,邱少鹄先是把同样的解药给他服下一枚,想着他昏迷这么久会不会出什么事,再度使用贪狼之眼打算查看他的情况,立刻看到他的脑中有着一团奇特的黑色在蠕动着,猜测着或许就是那些人来控制狄英的东西,立刻又拿出来一个水壶,将混杂雄黄的酒直接从他的鼻孔里灌了进去。
“咳咳……”伴随着咳嗽声,一条黑虫也从狄英的嘴里被一起咳了出来,和之前邱少鹄在苍显山上看到的黑虫一模一样。它因为周遭的毒气早就虚弱不堪,此时被这么一激,也是彻底断绝了生机。
“恩……公。”狄英恢复了意识,睁开眼吃力地说。
“离开再说。”邱少鹄听到外面传来一阵嘈杂的脚步,心知定然是官府的人赶了过来,当下扶着狄英马上离开了这里。
后街的道路清冷而无人,邱少鹄扶着狄英踉跄离开,狄英惭愧道:“都怪我一时不察,竟遭歹人陷害。”
“没事就好。”邱少鹄说:“那些人手段诡异狠辣,我见过比你还要惨得多的景象。”
“恩公,我看你好像被砍中一刀,你……”狄英关切邱少鹄腹部衣服被切开的破口,没想到邱少鹄直接从里面掏出了一块皮革,说:“它帮我挡了一刀。”
这是一张狼皮,毛色光亮,面积巨大。而且不是一般的狼皮,是一只杰世狼的皮,水火不侵、刀枪不入,邱少鹄虽然没有甲胄,以此也能防身。
雪山独有的杰世狼,寻常刀剑根本不可能伤它们分毫,极为难缠。邱少鹄在雪山之中,完全是靠掐住它的脖子才能把它勒死。而相同的皮革,邱少鹄还有七张,见证了七次凶残的血战。
狄英这才松了口气,随后开始回忆起之前的事情,“我也不知怎么回事,就被他们控制住了脑子一般,昏昏沉沉,做什么也不是我自己的意思。”回想起自己被控制的情景,狄英说:“但我也不是全无意识,我隐约听他们说话,谈到了‘安息之地’这个名字……”
“安息之地?”邱少鹄皱眉,大陆之上的三大灵教派,想不到自己这么快就和他们扯上了关系。
……
“呼哧……呼哧……”终池一口气逃出很远,才缓缓停下。回望着身后着火的凰天阁,依旧心有余悸。
此番损兵折将,着实是意想不到。现在逃了出来,下一步就要考虑怎么和上面的人解释这一切,不然自己依然没有好日子过……归根结底,都怪那个该死的小子!
终池越想越怒,最后忍不住破口大骂了出来。
骂了半天,觉得气消了一些,他才恨恨停下,打算整理下早就凌乱的衣服。
“啪——”在他触及衣服的那一刻,他好像听到什么东西掉在地上的声音。
然后感觉自己的手还能动,却怎么也摸不到自己的衣服。
而且自己的衣服不知不觉,怎么越来越湿了?
他忍不住低头,瞳孔骤然紧缩。
自己的右手,自手腕处齐根而断,断手掉在了地上,手指还在颤动,鲜血染红了自己的衣服,而却没感觉到任何疼痛感。
随后终池腿一沉,自己的脚也被齐跟斩断倒在了地上,随后是胳膊、肩膀、大腿……
眼睁睁看着自己被一点一点肢解,终池吓得惨叫,最后只剩下一个头颅还是完好,地上沾满了血迹,按理来说他早该死去,偏偏意识又极为清醒,让他怀疑这是不是只是一个醒不过来的噩梦。
眼前出现了一个白衣男子,对方望着自己的视线,像是刀锋一般寒冷。
“安息之地,无情无义,该杀!你该感谢,我选择了你已经是海涵了。准备把你知道的事情,一五一十都告诉我吧!”
白衣男子挥手之间,他迸发出的杀机,在终池震惊的目光中彻底将其斩为碎屑,然后他随手一挥,这些令人作呕的碎块就这么飘在空中,和他一并离开了这里。
每一块血肉,包括终池仅剩完好的眼睛,都还在独自颤动,像是彼此依旧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