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少鹄可不打算就这么加入安息之地,只是眼下还没有合适的离开机会,索性不如按兵不动。
安息之地的人,始终来来往往,不曾停下。等到青红的篝火到达最旺盛的时刻,他们又开始陆续往里面添加了别的一些东西。
邱少鹄见到,他们有的人往里面扔了一颗颗雪白的珍珠,那是潮门附近新捞上的砗磲蚌珠,非有百年不足以成形;还有一块雪白的貂皮,是朗国大森林里独有的白貂,号称百貂之王。
还有人牵来了一匹矮小的马,是南方诏远国独有的浑南骊,通体黑色没有一根杂毛,身材敦实,擅长在诏远国多山的地形奔跑。
这匹南方良马,此时被当众宰杀。安息之地的人一刀捅开马腹,在马的惨嘶中活生生挖出马心,同样扔入到篝火中。
另一人则牵过来一匹高头大马,马身纤细高挑,与之前的浑南骊形成对照。这又是一匹北方定国的北关营豢养的军马,此时也被作为祭品如法炮制。
之后为了让火焰更旺,那些人又牵起绳子,拉动一个巨大的机关。在绳索、绞轮联动之下,一个神工门打造的巨大铜环从上面缓慢落下,罩在每一处篝火旁。火光从铜环的上方熊熊而出,如同一个巨鼎。
前后之中,安息之地的人往火中扔入的各种名贵之物不计其数,粗略估计也至少值万辆银子。这些普通人家终其一生都求而不得的财富,此时纷纷被烈火焚烧,为了这古怪的祭祀变得一文不值。
只是不知不觉,邱少鹄的眼光凝重了。
他分明感觉到,冥冥之中,一股独特的气息,在这里飘然出现。就像是用钥匙打开了一道门,门露出了一点缝隙,门外的光足以照射进来,让整个室内历历在目。
外界繁星闪烁,似也与之相应。繁星之上,仿佛有什么独特的感知,跨过了遥远的距离,投射到彼方之上,吐露着更高之处混沌的隐秘。
隐约之中,在那鼎炉的火焰,出现了一个不倒翁的虚影,不知道代表着什么。
不倒翁的面庞无悲无喜,姿态端正,天地倾塌,也无法改变它的永恒不动。
在它的底座下,混沌与清明,则更为泾渭分明。
而那些宫位,隐约就要从“胎”变成“养”,更进一步变为实体。
本以为这些只是糊弄人的把戏,看来安息之地作为三灵教之一,所作所为并非全然无的放矢。他们的确在尝试沟通混沌之上,尽管那里会有什么,谁也不可知。
如此来看,倘若他们真能成功,那眼下耗费的无数财富,与之相比倒显得便宜了。
可是为什么要选择在这里?
岭川宗难道也有什么秘密?
“一会儿等到你,只需要你把引物投入火中即可。不需要过多的动作,祈祷、叩拜、打坐,都不需要。”瘦小男子提醒他,“我们所崇敬的并非神灵,繁文缛节对我们毫无意义。当以身心清净,感悟安息之地的本源。”
邱少鹄面无表情,心里却有些哭笑不得,心说你们都烧了那么多东西了,居然还说“不需要繁文缛节”。
“不过之后你可以稍微等一下,看看能否听到什么。”瘦小男子。
“听到什么?”邱少鹄不明所以。
“吾等寻找灵魂安息之所,全赖接引者在冥冥的指引,方才一步步接近正轨。”瘦小男子说到这里,带着几分虔诚与敬重,“而前日之中,接引者曾给我们以明示,说在今日之内,会有指路圣物出现,可让助我们寻找圣地之途!”
今日?圣物?
难道这就是安息之地去而复返、在今日又回到这里的原因?
可他口中的“接引者”,到底是谁?
看那瘦小男子对其的态度,几乎和宗门弟子对掌教的感觉已经差不多了。
外围的人来来去去,已经走了一圈又一圈,终于快到了邱少鹄这里。
邱少鹄只觉得旁边一股浓郁的潮气袭来,转头一看,另一个牵着一头水牛走了过来。这水牛比寻常牛大上一倍不止,通体绿帽,眼大如铃,也是西南靖昌国独有的异种。
由于这牛的体型过于庞大,一出场就几乎吸引了所有人的视线,也把身边的邱少鹄给遮蔽了过去。
邱少鹄趁着这个机会,在瘦小男子不注意时,也悄悄向外走去。
门外人少,但时不时还是有人进进出出,因而此时向外走也丝毫不被旁人注意。
一些人小声的交谈,也陆续钻入到邱少鹄的耳中。
“郎邢,终池这段时间到底去哪了?”
“终池下落不明,我也寻找不到……”
一听到“终池”二字,邱少鹄下意识朝着说话的对方看了过去。
而碰巧对方一人也感觉到了什么,朝着走来的邱少鹄回望过来。
视线相对,双方都是一震。
邱少鹄认出这个郎邢就是之前在凰天阁和终池老道在一起的那个黑衣人!
眼见对方也认出了自己,这可真是大事不妙!
黑衣人郎邢也没想到邱少鹄敢混入到他们核心,震惊之余张口欲喊。
他们此时的位置就在大门口,旁边点燃的其中一堆篝火正熊熊燃烧。
邱少鹄翻身一脚,正中篝火当中,熊熊烈火被他踢飞,顷刻之间朝着郎邢铺天盖地。
开始如火龙探首,继而如漫天星火,团团而出,郎邢猝不及防,手忙脚乱之下,一边躲闪一边防御,手中黑刀出现,将自己团团围住。虽然没有受伤,终究还是有些火星避之不及,将他的黑衫少了大半。
脸上的乌黑遮蔽也被烧掉,露出了一张充满刀疤的脸。
郎邢被邱少鹄平白戏弄一番,大为愤怒。这时眼见邱少鹄在一击得手后得势不让,再度向着自己冲了过来,自然也就更加激动。
郎邢手中黑刀如戟,骤然向前刺去。黑刀的长刃忽而如绳索般搅成一团,继而再度甩出。
“当——”得一下,郎邢只觉得手腕剧痛,这一下非但没打中对方,反而像是打在了一个沉重的东西上。眼前忽然尘土消散,郎邢才看清刚刚那并不是邱少鹄,而是篝火上的铜环朝自己砸了过来。
而真正的邱少鹄,此时早已闪身到屋顶,远远离去。
以权威之压,让对方看到自己想看的东西,进而操纵对手。角宿的权能,邱少鹄这几日已经尽数掌握,并将这招命名为——百代文宗。
文无第一,而有高下。百代文宗之能,自然让天下所有文人俯首听命。
一击得手,听闻身后一片哗然,邱少鹄也是毫不拖泥带水,立刻决定脱离这里。
且不说此地至少有两人和自己不相上下,单单旁边那么多喽啰合起来就不好对付,而且尚不知这里是否藏有安息之地更为厉害的角色。
当下还是快点离开为妙。
耳畔听得“呼呼”风声,数人同样跃上房檐,在身后追赶着自己。邱少鹄毫不迟疑,机关箱一碰,一道飞爪飞出,钩在了另一处房檐上,凌空将自己带了过去。
他所制造的四份飞爪锁链,两个佩戴在自己胳膊上,另外两个就安装在了身后的机关箱上。
方一落稳,邱少鹄只觉得天旋地转,身边不知为何有了刺耳的风声。那风声如哭、如嘶吼,令人心神摇曳。四周插着的那些白幡旗子,此时更是摇曳起来,如同是挣扎着的厉鬼索命。
而感觉到身边有一个人在靠近,邱少鹄反手一刀,将之直接披散。漫天飞舞的白色碎屑,零落之下还有着一张纸人的脸,无悲无喜,似乎在嘲弄着他。
居然是一个纸人。
邱少鹄微微一怔,耳畔风声更为明显,在那一个个白幡下,一个又一个白色纸人轮番向自己走了过来。它们毫无感知,又数量众多,邱少鹄不断劈斩,也始终无济于事。
琥珀色的目光所见,邱少鹄看到一抹不自然的存在,自己所在的宫位也突然变为“死”,立刻向着另一处躲避。
就在他原本站立的地方,一道刀光闪过,那个纸人变成了一把大刀,之后出现了大刀后藏着的一个矮小的影子。矮小男子操纵着这些纸人,也有和它们移形换位的能力。想必之前他也是用这个方法,才斩下了那个人的手臂。
邱少鹄反手从机关箱摸过,两枚雷洗珠出现在了手中,以震位所在,暗合亢宿刑罚之能,猝然而出。
雷霆万钧,爆裂的力量伴随邱少鹄的刀光,周遭纸人被清扫一空,一切为之退避三舍。
那瘦弱男子也没想到邱少鹄会使出如此霸道的绝学,一时也是退让连连。
亢宿之能,如苍龙发怒,所带来的却是扫除一切奸邪的吉祥。此式就被邱少鹄命名为——雷霆震怒,以此作为邪异的克星。
然而经此一下,到底是耽搁了许多,安息之地剩下的人纷纷围了过来。他们见邱少鹄棘手,当然不敢上来直接正对,而是以车轮战的方法,轮番前进,不断消耗着邱少鹄的元气。
邱少鹄一一应对,雁翎刀的锋刃如雪,寒冷而明亮,在每个人心中都如阴影高悬。而让他们所诧异的,就是邱少鹄非但没有任何力竭的表现,反而愈发勇武,似乎力气无穷无尽。
邱少鹄以中央钧天为修行之本,在参悟多日后,终于施展出了钧天最后的第三宿——氐宿的权能。氐宿乃天之根源,为天之本济世,生生不息。这般权能,给了邱少鹄常人难以想象的绵长尽力。
他则将之命名为——才思泉涌。文人行文,若有灵感,则是才思泉涌,在文章上可酣畅淋漓地一气呵成,能毫不停顿,与他现在的状况相互符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