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少鹄一下子就认出了对方。
尽管成赴先是背对着他,那种感觉还是让邱少鹄过目不忘。
一个年轻且高大的影子,在山间小路中一动不动,就像一根顶天立地的柱子,带来极强的压迫感。
或许自己早该想到会遇到他。
既然抚神督的人都来到了这里,那么他作为其中一员,怎么可能不在。
就是不知,那个能一拳重创老妇人的抚神督高手,又是谁。
成赴先似乎感觉到了身后有人,稍稍动了一下。
邱少鹄低头,往下按了按帽檐,挡住了自己的脸,依旧若无其事地往前走。
那个高大的背影,在视线里,越来越近。
一步,两步……
走路的速度如常,但到了此时,仿佛每一步落下,时间都被拉慢了节奏,连带着迈步的声响,每一下,似乎也叩在了心里。
“咚——咚——”
一股僵硬的氛围,在不知不觉中,氤氲在了整个地方。
像是彼此拉进的二人,都在缩紧全身。
邱少鹄不知不觉,将右手放在了机关箱的末端。
他毁了一把刀,但箱子里至少还放着其余六把刀,并且还有许多其他的武器。
在和成赴先身形交错的一瞬间,他甚至能感觉到自己握死了机关箱的边缘,指节过于用力,而有些疼。
成赴先忽然抬起了手。
“替我父亲拿一些烟丝来。”
然后,递给了邱少鹄一根烟袋。
一瞬之间,气氛有些怪异的缓和。
邱少鹄有些不明所以,下意识接过了烟袋。
手在接触到烟袋头之前,他猛然意识到了不对,想要将手缩回去。
他现在是在冒充抚神督的人,那么按理来说,抚神督下属对于成赴先的这个请求,又该是什么反应?
但已经来不及了。
他分明看到,原本熄灭的烟袋头上,骤然燃起了火光。
那是和空气快速摩擦,热量积累到了顶点,所爆燃的火花。
成赴先出手,快速绝伦,只给人反应的事件,连稍许的思考都完全做不到。
他和成庭栋早就有约定,自己在这里守着。一来这是下山的唯一必经之路、并且也是抚神督的人按照要求绝不会轻易靠近的地方。
并且就算有人要来,抚神督的人也不会接成赴先的烟袋,他们谁都知道成庭栋不可能让别人碰他的烟袋,每次他都是亲自配烟。
对方的攻势以难以想象的速度而来,邱少鹄只能快速应对。
几乎是下意识的,他用手抓住了那根烟袋,掌心用力,整根烟袋被他搓成碎屑。
但成赴先的攻势却紧跟着不停,握着烟袋的那只手顺势变为拳,当先朝着邱少鹄胸口膻中穴打来。
邱少鹄正要想法破解,眼看成赴先又是一变,左手凤眼拳朝着邱少鹄太阳穴袭来,右手边拳为掌,莲花掌向着他耳畔打来,几乎就要双峰贯耳。
而在反应过来前,邱少鹄感觉到对方招式又变,凌空飞起,成赴先一口气打出了许多拳,从头到脚,将自己周身要害几乎都包含在内。几乎是前一拳还没有收回,后一拳紧跟着就追上了前一拳的影子,招招迅疾,招招出其不意。
快!快!实在太快了!
邱少鹄也是第一次见到专修武道的高手到底能将身体运用到什么程度,纵然没有武器,全身上下也都有利刃的威力。当下双掌如风,将自己周身上下守了个密不透风。
不过眨眼之间,不知交手了几十几百下,邱少鹄只觉得双臂隐隐作痛。硬碰硬下,自己尽数处于下风之中。
眼见徒手难以对敌,邱少鹄想方设法想要拿出机关箱内的武器,但成赴先可不会给他这个机会。
心脏跳动,每一下都比前一下缓和,但每一次搏动都要比前一次更为有力。输送更多血液到达四肢,成赴先的速度也更为迅疾有力。
武道宗师境的人,不仅可以近乎随心所欲地伸展四肢,连血流的方向都可以控制,以此在短时间内汇聚更强的力道。
邱少鹄也能感觉到,纵然对方不懂奇门之法,招招所对应的,也都是“死”之宫位,完全不留余地的下手。
随手应付之中,几乎都是下意识的动作,邱少鹄越打越快,自己的四肢也仿佛愈发不受控。仿佛是每一招出去,并非自己本意,而是受到了成赴先的牵引,一切都是不由自主而发。
见到对方被带入自己的节奏,成赴先也是愈发沉着。双臂以扇形忽然扫开,邱少鹄的攻势被带偏,胸门破绽大开,被成赴先趁势而入。
双拳排空,血流在体内冲刷的声音如江海潮涌,拳猛似烈日当空。然而拳打在对方的胸膛上,成赴先却暗感讶异。
当先打到的外衣大氅,表面如水波一般,层层散开,几乎将自己的力道尽数卸掉。而在里面不知对方又穿了什么,自己如同打到了一个铜钟上,坚硬的感觉根本透不尽丝毫力道。
邱少鹄忽然动了。
他是仗着狼皮大氅和鱼鳞甲的防护,硬挨了对方一击,就是要给自己找寻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箱子内机括转动,雁翎刀遽然被弹出,邱少鹄立刻接住,刀弧划过,白亮似满月惊天,朝着成赴先脖颈要害而去。
成赴先立刻后退躲闪,再思索破招的方法。眼见邱少鹄随手扔过两个“暗器”,成赴先立刻挡下。闷雷的声音爆开,出其不意让他退后不停。
正当他准备防备对手趁势猛攻时,却不见任何动静。心中奇怪,抬眼一看,邱少鹄身后背着的箱子里弹出一根绳索,牢牢勾住了不远处另一个山崖,就这么腾空离去。
走得这般干脆,也是出乎成赴先的意料。再回想起刚刚与对方交手的细节,他才想明白一些事
每次必攻敌所必救、躲己所必躲,没把握时会试探,一击不中则必然后退,纵然身陷险境也要保护自身完好无伤。
对方刚刚和自己对招所用的,哪里算是什么武学,根本就是野兽捕猎的方法。
惊奇之下,成赴先快步追了上去。现在他更想知道,这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邱少鹄以飞爪绳索作为臂助,离开的速度当然极快。成赴先很快就看不到对方的影子,但仗着搜寻踪迹的能力,他还是尽量跟上了对方。
草地之上,一道道痕迹几乎不可辨认。成赴先如果不是之前受过父亲的指点,此时也不可能在一堆杂乱中分辨人的脚印。
追击时,发现地上的脚印忽然一变,折返到了另一个地方。
按照这个方位似乎又回到了岭川宗的宗门内。
成赴先不知道对方又回去做什么,但既然他往那个方向走,自己当然也要追过去。
只是,他所疑惑在于,那个人受伤了吗?为什么脚印明显一深一浅,像是一个瘸腿的人走出来的。
……
邱少鹄用飞锁带着自己离开时,身子忽然一沉。
还没反应过来,听得“崩”得一声,飞爪上的钢丝断裂,自己朝着山崖下摔去。
“砰”得一下,邱少鹄落在了一片碎石滩上。所幸此处并没有太过高峻的山峰,因此落下的位置也不算高,摔得并不厉害。
邱少鹄勉强爬起,检查机关箱的破损,发现断裂的钢丝一半断口平整,估计是之前无意中被郎邢或者瘦小男子刀锋扫到,此时终于到达了韧性的极限。
自己掉落的位置是一块干涸的河床,由远及近,头顶山峰两端愈发逼仄狭隘,只剩下天穹星星点点被拘束在一条线上,仿佛银河玉带。
以星海指路,河流生机,倘若在河水还没有干涸的时候,这里的风水地脉必然有所灵性,是一处可以诞生龙脉的宝地。
突然,邱少鹄看到自己拿着的星图,再次发出了暗淡的光。
“又怎么了?”邱少鹄有些振奋,也有些不解。
那些星辉在残破的图片上,隐约指向了一个方位。邱少鹄一时好奇心起,当下跟着星图的指引,朝着那个方向前进。
顺着河床,一直往前走,很快就没有路。河床仿佛被拦腰斩断般,留下了一处干涸的瀑布。再往前,就要直接从百丈高的地方跳下去。
也是在这里,邱少鹄察觉到了一些不一样的气息。
“是神道修行的气息,和无忘岛类似,但又有不同。”邱少鹄敏锐地朝着周围看了一番,“而且,还有之前所感觉到的‘病’宫的源头气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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