震耳欲聋的声音传响千里不止,赶往港口的蒙尘等人也听到了这个声音,彼此讶然对视。
“从海上传来的。”一个人说。
“好强的元气波动……”
“怎么了?”
师弟们叽叽喳喳,蒙尘沉着思索。
“师兄,师兄!”
先一步到了港口附近的师弟抚勋和劳哲二人从远方飞快赶了回来,上气不接下气,“震……震康神宫的人,的确就在港口……”
“好,我们快去!”蒙尘当机立断,这可是调查灵谛的消息不可多得的时候了,也不管淡不淡定。
“等,等一下……”看着雷厉风行的大师兄,二人又连忙将他劝了回来,说:“来,来不及了……”
“怎么来不及?”
“抚神督……先下手一步,在港口前面,把他们都抓住了。”抚勋说:“是抚神督的总司亲自带人做的,做的滴水不漏……”
抚勋和劳哲,想到刚刚的情景,仍旧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完善的部署,层层递进,抚神督的人,就像刻意张开了一张大网,引诱震康神宫的人进入其中,将他们一网打尽,一个也没有逃走。
而那个被称为“总司”的抚神督统率,虽然只是遥遥看了他一眼,那种令人心悸的煞气,仍旧让二人刻骨铭心。
他们几乎怀疑,假设对方发现了他们,恐怕他们一个人也没法走脱——如果对方想的话。
“淡定!抚神督?”蒙尘的眉头彻底拧在了一起,再也舒展不开。
他想的和师弟们有所不同,对这个世俗皇权强令修行宗门臣服的官家机构,蒙尘听得最多的都是他们平时的“赫赫凶名”。
显而易见,震康神宫的人落到了他们手里,蒙尘是别打算再从对方嘴里问到任何东西了。
……
似乎一片白光,将自己包裹了起来。
模糊的意识忽远忽近,邱少鹄感觉身边的一切似乎重新清晰了起来,感官也从轻飘飘的变回到实体的沉重,就像灵魂重新回到了身上。
随后能感觉到的,就是身体的剧痛。一些地方仿佛被捏碎了又重组一般的痛楚,让他仅仅呼吸一下,就牵动了伤口,撕心裂肺的疼。
他立刻醒了过来。
“他醒了,那就没事了。”第一眼看到的,是个中年郎中,正在一旁收拾着药箱,一边道:“他的身体很健康,没有受什么重伤,只需好好调养,按时吃我给的药,不日即可痊愈。”
“多谢大夫了。”狄英感谢道,同时对邱少鹄说:“这位是申氏医馆有名的郎中祖一贤,他这么说,你一定没事。”
申氏医馆,源自世代行医的珽邰申氏,源自于北方,当年动荡中也随着昭国一并南迁。因为其家族以行医悬壶济世为本,对于门第并不看重,故而他们各地的医馆中,地位最高的郎中未必一定姓申。
“但你这个少年人,以后可不要这么冒险了。此次只是受点小伤,他日若不爱惜自己,必然伤及根骨、抱憾终身。”郎中祖一贤用教导的语气说。
邱少鹄轻笑了出来,“我可不是什么少年,我可已经半知天命了。”
“天命之年”指五十岁,半知天命就是五十的一半,和邱少鹄的实际年龄确实很相近。
“嗯?”这点祖一贤倒是有些意外,“但我看你不仅外貌年轻,脉象、骨骼也都和十几岁别无二致,这可奇哉怪哉。男子七岁天癸发,催动肌肉、骨骼生长,至弱冠之年天癸之气极盛,发育完全,此后按常理会一年比一年衰弱。难道天底下还真有保存天癸之气而养生的可能?不行,我得回去好好翻翻书……”
这祖一贤明显是个钻研药理之人,听邱少鹄不过简单两句,就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一边思索着一边离开了。
送走了郎中,狄英转身回来,对邱少鹄道:“恩公,你这次太危险了!我把你从海中捞出来,你差点就一口气都没了。而且一路回来,都有官府的人沿途盘查。幸亏眼线在我家中他们一时半会找不过来,不然就算你神通盖世,你也逃不出去。”
“这些先不用说了,”邱少鹄道:“抚神督的人呢?”
“他们还在港口搜索,似乎被什么别的事耽搁了。”狄英说。
这才让邱少鹄松了口气,相比较衙门,他还是更提防着抚神督找过来。毕竟已经和成赴先打过好几次照面,更需多加小心。
“恩公你那个机关箱,我也拿去看了,只是一些机括有所损坏,修起来倒是不难。”狄英说:“我看你的那些刀也所剩无几,军刀我是弄不来,但我自己给你打了两把刀——时间紧迫,也只有两把,你亲自看看。”
狄英说着,从一旁桌子上把两把带鞘短刀拿了过来。
邱少鹄接过一把抽出,第一感觉就是轻,随后发现,这是把二尺长左右的乌丸刀。
乌丸刀因其相比较雁翎刀更为圆滑的刀头而得名,和雁翎刀不同,刀头以及一部分前端刀背都有开刃,使之更适合连续快速斩击。
似乎就是为了适应这个特点,狄英将它打造的格外轻便,使之甚至不过一节树枝的重量。
从刀脊上,还能看出反复锻打折叠的痕迹,留下了如同浮雕般细腻的纹理,从中可以感觉到工匠的无数次敲击对于力道的掌控,每一下都是一个工匠一生心血的积累。
狄英说他没有军钢,那就只能用工匠千锤百炼的技艺,去弥补材质的不足。
所以狄英说“时间紧迫”也绝对是谦辞,按理来说,他能在上次见到邱少鹄后,这么短的时间就打造出两把如此费心费力的刀,已经令人叹为观止。
“好刀。”邱少鹄感叹道:“你为我打造这两柄利刃,按理来说我不应再向你要求什么。但我还是……”
“恩公但说无妨,”狄英干脆道:“恩公对我恩重如山,区区两柄钢刀,不能偿还万分之一。”
“那我就说了,”邱少鹄道:“我的那把断刀,你见到了吧?你能不能还原出它本来的刀型,然后修好它?”
对于烽龙刀的威力,这次邱少鹄有了直观的看法。如果这把断刀真的能修好,必然会大大增加对自己的帮助。
“这……”狄英说:“恐怕这非我力所能及,那把刀即便折断,也是远超我能力的神兵利刃,恐怕我终其一生,也打造不出一把相似的刀出来。但如果恩公有需要,我倒是能把它的应有的刀型复原出来画在图纸上,恩公拿着图纸,他日若有机会,再请别的能工巧匠复原,也是可以的。”
“就先这么办吧,有劳你了。”邱少鹄本来就没对这件事有太大希望。
等狄英离开这里后,邱少鹄从床上起来,感觉身体好了一些,相比较外伤,他自身经脉的震荡才导致了更严重的内伤。那申氏医馆的郎中医术也当真高明,他留下的药邱少鹄检查了一遍,无一不是对症下药。
不过邱少鹄检查祖一贤的药,可不仅仅是为了验证他的水平,更重要的,是避免对方下毒。
这几乎成了他生存的本能,否则的话,他也不会能忍受数年如一日的那种从不吃任何有味道的东西、形同嚼蜡的饮食习惯。
此时在他背后的桌子上,放着一个铜镜。
铜镜光洁如冰,随后笼罩上一层黑气,在之后,是流动的黑气凝结如纱,渐渐汇聚成一个少女的模样。
邱少鹄在此刻才有所察觉,猝然转头,看到了那个娇小的影子。
“怜墨?”他没想到,对方居然真找到了自己。
……
“这……”
海港先英碑下,成赴先是对着石碑拜了拜。
全城供奉的先烈,也算是个可以祭拜的对象,自然也就在成赴先会施礼的范畴,毕竟他无神不拜。
随后看着那些被押走的震康神宫的人,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很奇怪吗?”成庭栋的烟袋冒着红彤彤的火焰,说:“人只要有行动,总要有蛛丝马迹。自从前段时间以来,潮门城各处总是在丢失一些莫名其妙的东西。我留了心,让寻见绩帮我去找城内许多乞丐问情况。毕竟城内的一些怪事,没人比他们更熟悉了。”
成庭栋的话说的很对,消息最灵通的,往往都是处于最底层的。
“然后呢,他们到底要做什么?”成赴先毫不怀疑自己父亲的能力,却对于震康神宫的目的一直百思不得其解。
这个藏于朗国深山、却和朗国律州部朝廷一直关系不和的神秘组织,难道也要帮助朗国袭扰昭国?
“还不清楚。”成庭栋放下了烟袋,道:“我刚抓到他们时,他们在测量海港的水深。”
测水深?
成赴先只觉得很荒谬。
震康神宫这群深山里的狂信徒,什么时候对大海感兴趣了?
那是打算捞珍珠、还是捕海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