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邱少鹄发现了不对劲,他那双敏锐的夜眼,就能捕捉到人群中那些异样的轨迹。
祭典之上,人群虽然杂乱无章,大体却还是有规律可循。人潮熙熙攘攘,围绕着张奉荣,一直在沿着大路前进。
这时候有几个人影,像是蛇钻在草丛中,诡异地朝着张奉荣的方向移动,意味着什么?
邱少鹄马上朝着张奉荣靠近,他不知道震康神宫的人到底在盘算什么,但可以猜出,这些诡异的神宫宗徒,绝不可能有任何好心。
更不论震康神宫属朗国地域,与昭国本就势同水火。
定、昭、朗三国虽彼此为敌,但如果说定国和昭国还是正统之争,那自从律州部族起兵连占绝连关以北诸多城池、斩杀昭国多位大将,自立为朗国后,朗国与昭国之间,就只剩下切齿之仇。
但与此同时,邱少鹄马上意识到,有几个人影,忽然改变了方位,转而朝着自己的位置赶来。
像是对方已经察觉到了自己的阻碍,想要在下手之前,先除掉自己这个绊脚石。
“哎,让一让啊……”一个挑着扁担的汉子,忽然路过邱少鹄眼前,摩肩接踵的人群中,想要挤出一条路十分不容易。
对方突然窜出,邱少鹄也避之不及。
对方挑着的扁担,忽然在他的肩膀就是一沉,随后大力甩来,扁担的里面似乎放着极为沉重的东西,扫动之中,风声呼啸。
眼看那扁担势大力沉,邱少鹄不慌不忙,不过单手伸出,一下点在那扁担正中心,扁担带着挑着的东西立刻改变了方向,顺着去势滴溜溜地旋转不停。
这是以消力的手法,以柔克刚,化解对方的攻势。
那挑扁担的汉子没想到还有这一手,一时有些呆滞。
邱少鹄可不会给他机会,手直接摁在了扁担上,带着扁担旋转的力道,将它自身的重量扩大了好几倍,全都压在了汉子一人的肩上。
汉子立刻惨哼一声,被邱少鹄直接压倒在地,动弹不得。
尚未转念,邱少鹄只觉得警兆再起。旁边一个卖艺的人,此刻突然再度扑上。
那个卖艺人原本杂耍的是鬼怪舞蹈,身上六个胳膊,不知道有几个是真的,却同时舞着六把长剑,变为眼花缭乱的剑花,朝着邱少鹄整个笼罩过来。
仓促之间,邱少鹄完全避之不及,况且这六把剑的剑路复杂,完全封死了他全部退路,刹那间,他全身都被洞穿。
卖艺人的脸上刚刚露出如释重负的表情,下一刻才看到,眼前的邱少鹄已经不见了踪影。紧跟着就突然发觉,自己的身后传来了声音。
邱少鹄用角宿的百代文宗权能迷惑了对方,同时屈指点中了对方背心正中间。那里是人体气海汇聚之处,此处中招,当下卖艺人全身劲力尽失,软软地倒在了地上。
连续解决两人,邱少鹄丝毫不感觉轻松,因为他知道,暗处一定还有人在观察着自己。
此处闹出了如此风波,四下里已有多人驻足围观,同时惊奇不定。
从这一道道迷惑的目光中,邱少鹄猛然感觉了一道冷厉的视线,朝着视线的方向对视了过去,邱少鹄看到了一个打扮成屠夫的人盯着自己,面色阴冷。
邱少鹄正等着看对方还有什么别的花招,却不想那个人眼珠一转,眼中露出了狡黠的笑意。
邱少鹄骤然警觉,紧跟着就看到,那个屠夫忽然把刀朝着身边的人就是一捅,一个无辜的路人立刻被牵连,腹部插着那把刀,血流如注。屠夫同时把那个人朝着邱少鹄就是一推,随后装作惊恐地大喊:“杀人了,有人杀人了!”
邱少鹄立刻接住了伤者,心底里的惊异与愤怒各自掺半。
他立刻想到了对方的算盘,张奉荣身为潮门知府,身边断然还有其他守卫保护。可这么一闹,自己就成了众矢之的,那些原本保护张奉荣的守卫为了知府的安危势必会来对付自己,而没了那些守卫作梗,震康神宫的人也能更轻易地接近张奉荣。
既扫清了自己这个麻烦,同时也减少了接近张奉荣的难度,简直是一箭双雕。
“果然,我就知道,和衙门扯上关系,准没好事。”邱少鹄自己心中如此想,同时就看到,几个穿着官服的衙役,果真朝着自己这边围了过来。
邱少鹄脑中飞快盘算,眼下应该怎么办,是转身就走、还是先和对方说明实情。
正在此时,张奉荣一方的“大部队”,已经赶到了这里。
海岸之上有一处高台,高台一端直通大路的尽头,另一端则从海边绝壁之上突兀而出,对于绝壁下的大海可以一览无余。
这里平时可以作为望海台观景,祭典的最后,知府要在这里也进行最后的典礼仪式。
就在张奉荣即将迈向高台的前一刻,邱少鹄看到了这一切,心里“咯噔”了一下。
他几乎不用思考,都能猜到接下来震康神宫会做什么、又会发生什么后果。
而当务之急,就是赶紧阻止张奉荣,让他千万别上这座高台,不然绝对踏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但离得这么远,已经来不及了!
邱少鹄的心骤然提到了嗓子眼。
就在张奉荣马上就要迈上高台的阶梯时,一只手忽然将他拦了下来。
这只手苍劲有力,而它的主人,另一只手则拿着一杆烟袋。红彤彤的烟火,从铜制的烟袋头上徐徐冒出。
“今天这望海台,还是别上了。”成庭栋对张奉荣说。
“好啊,”张奉荣点头同意,“既然有歹人作祟,也不应墨守成规。”
话音刚落,只听“轰隆”一声,整个望海台突然塌陷了下去。
似乎有人埋伏在下面,坚固的木台顺着侧面的断崖整个滑落下去,摔成粉碎。人如果方才在上面,就算不死,只怕也会重伤。
而在同一刻,两道黑影,突然从木台下面的隐蔽处窜出。
如毒蛇猝然袭击,扑向自己的猎物,成、张二人首当其冲。
成庭栋似乎无动于衷,他只是默默拿起烟袋吸了一口,烟袋头的烟丝,被他抽出了红热的火光。
猛然,他又长长吐出了一口气,血气奔涌,气势如虹,武人千锤百炼的纯阳气息,凝聚为一条长龙,霎时间,烟袋小小的火苗,转眼变为一条腾空火龙,将两个刺客尽数吞没。
不过一口气息,也能霸烈至此。
也是在同时,另一个方向上,同样的两个刺客,从一个极其刁钻的角度,突袭向张奉荣。
从成庭栋的身上,他们能感觉到这个武将历经战场的可怕,那相比较之下,还是文人的张奉荣,看似手无缚鸡之力,怎么也要更好对付一些。
张奉荣的确不通武学,动作和成庭栋相比就要迟缓许多。在感觉到对方袭击后,他只来得及转过头看去。
扫视的目光,与震康神宫的两个刺客直接对视。
两个刺客如遭雷击,从这个朝廷五品知府的眼中,他们看到了那如雷霆般洗练的锐利,是天道的律令,带着常人无法承受的目光,让他们直接倒地不起。
张奉荣师从茫山学派,穷尽一生钻研诸子之学,以渊博学识为刀,斩尽自身杂念,只为求得学问巅峰。长年累月的洗练之下,已经达到了念头之中锋芒毕露的地步,似目生电光,修为之精深,实不在成庭栋之下。
人群之中,四下里喧嚣无数,是一个又一个震康神宫的人意欲袭击,却纷纷被其他人拦下。拦下他们的人,身手矫健、举止有度,分明都是抚神督的人。
而在其中,邱少鹄也见到了原本追捕自己的成赴先,此时也加入了围攻刺客的行列。
原来如此。
看着成庭栋和张奉荣的携手退敌、还有抚神督暗中守卫在一旁保护知府的安危,邱少鹄想通了其中的缘由。
外界所传,抚神督总司成庭栋和潮门知府张奉荣的不和,明显是二人故意放出的烟雾弹。这两个人同在昭国官场,明显还是故交。
但地方大员如果传出和派驻当地的武将有所“勾连”,势必会给二人带来无穷的麻烦。毕竟文臣武将勾结,自古以来就是朝廷大忌。
所以成庭栋一直装出和衙门不和的样子,以此来堵住朝廷之中那些别有用心之人的嘴,同时也在暗中派人保护张奉荣。
却没想到,正巧震康神宫的人撞了进来,也是自投罗网了。
邱少鹄正在如此想,抬眼一看,成赴先已经站在了自己面前。
抚神督的人已经基本控制住了局面,眼下之中,可疑人就只剩下了自己。
尤其是成赴先,望着自己,虎视眈眈。在他的示意下,其余几人已经都围住了邱少鹄。
邱少鹄苦笑一下,看来现在想走,是不可能了。
果然,和衙门有牵连,就从没有好事。
当然,也可能还是因为《太上记》,才让自己陷入这些倒霉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