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代好其他的事情,邱少鹄离开了登云阁。
最终,不仅从任川宁那里拿到了一些炭磷石,而且连湛精钢也请他帮自己订购了一些,几日后就能拿到。
虽然任川宁自告奋勇,说如果他想要配置火药的材料、或者直接配好的火药,也不是不可以。但邱少鹄还是婉言谢绝了,这方面他准备另寻渠道。
不是他不信任任川宁,而是避免给对方带来麻烦。毕竟邱少鹄之后要做的事情,难免不会走漏风声,到时候任川宁难辞其咎。不如分散渠道,也能间接分散风险。
“就是怕,要是让任川宁给我采购火药,他视力不好,别一不小心直接错拿了木炭给我。”邱少鹄掂了一下手中装炭磷石的包裹,心里暗想。
包裹触手的感觉,温软微热,邱少鹄微微一怔。
凭借这手感,似乎有点不对。
炭磷石属于矿物,棱角分明,根本不该是这种瘫软的感觉。
再看这包裹,好像和之前任川宁自己拿着的包裹一模一样,总不能整个登云阁都是用同一块包袱皮吧?
邱少鹄心觉不对,当下将包裹三下五除二打开,但看里面却是一团团灰土,又哪里是什么炭磷石了。
“任川宁这个近视,果然又拿错了。”邱少鹄无语,正准备转头回去换回来。
鼻子抽动两下,与此同时他却闻到了这些灰土上,有些不同寻常的味道。
心中好奇,忍不住低头仔细闻了闻,才明白为什么,“老城墙土,能炼硝,是火药的原料!”
不知道又是谁,经登云阁这边,要买这种东西。
正在此时,邱少鹄抬头发现,街边角落中,隐蔽着两个人,若隐若现地看着自己。
他们的视线,就盯在邱少鹄手中的包裹上。
……
“关于潮门城的汇报,大人就不想听?”成庭栋抽着烟袋,一副闲适的样子。虽然论官阶,成庭栋不过正五品,江濒是从三品,但一来成庭栋曾从军的背景本就意味着资历深厚,二来论年龄他也比江濒年长,故而眼下面对着自己名义上的上级,他依旧云淡风轻。
“飞鸽传信,不是已经说了大部分。剩下的细节,等去了衙门公事上再说。但你私下里来找我,显然不是为了公事。”江濒吃完糕点,擦擦嘴,眼神看着的确实成庭栋身旁的成赴先。
成赴先下意识躲闪,不晓得对方的意思。
成庭栋点头,在旁边椅子上磕了磕烟袋里的烟灰,说:“不知妖物之事,交给了抚神督去查。那大人自己,近日又在查什么?为何要难为郭大人。”
“都察院都事栾大人不久前死于非命,他既为朝廷命官,太傅自然下令我们彻查这件事。你我皆知,近日来太子洗马的土地新政,朝中多有反对,这栾大人更是带头反对的最激烈的一个。偏偏在这时候,呵呵……”
成赴先心知,太子洗马是太子学问、政事的人,相当于是太子的老师,倘若当今皇帝撒手人寰、太子继位,那就是货真价实的帝师,相当于当今太师的位子。
所以太子洗马推动的政策,背后没有太子的手笔是不可能的。
但历朝历代,太子干政,极易为皇上所不容。
也就是说,都察院都事暴死,看似简单,背后却夹杂了当今圣上和储君之间的事情,在朝中关系错综复杂,牵涉其中的人稍有不慎,就是万劫不复。
这种事,也只有他江濒敢在这时候直接接手调查。
“哦?”不过,成庭栋似乎另有所想,“听江大人之言,若非太傅夏侯大人让你调查这件事,似乎你还不愿意牵涉其中?”
成庭栋思索的,明显比自己的儿子更多、更细致。
“这话就有失恭敬了,”江濒皮笑肉不笑,“无论太傅还是你我,都是吃皇粮、听皇上调遣,各自为皇帝尽心尽力。既然同样是为了皇上出力,那听谁的,又有什么区别?你我都要尽心啊。”
说完,江濒拍了拍手,宣镇司其他侍卫领命,和他离开这里。
空旷的府邸内,一时只剩下了父子二人。成庭栋轻笑了出来,将烟袋收回了怀中。
“父亲,你还笑得出。”成赴先这才松了口气,道:“这江濒就像一只胖老虎一样,我根本喘不过气。他对其他人也都是这样皮笑肉不笑吗?”
“仅对太傅不一样。”看着不解的儿子,成赴先解释说:“当年南渡的时候,江濒的父亲死在乱军中,是太傅夏侯大人帮他父亲收的尸,还有选的墓地、办的葬礼,也都是太傅一手操持的。从那之后,他江濒就对太傅唯马是瞻了。这次太傅让他查案,他知道太子洗马与太傅素来不和,必然会想方设法针对太子洗马,不留情面。”
“牵涉到了太子和皇上,现在太傅也牵涉到里面,宣镇司在调查这种事,父亲你还敢在这种时候带我来见他,幸亏他直接打发我们去查妖物的事情,而没有让我们也跟着一起。”成赴先还有些后怕。
成庭栋忽然哈哈大笑,笑完之后继续道:“你这就想简单了,正因为我是带你过来见他,他才会让我们去调查妖物,而不是和他一起查案。”
成赴先不解。
成庭栋冷笑道:“他江濒素来看人低劣,见我带着你,一定觉得我是想给自己儿子在朝堂上铺路,才带着你去四处见各个高官、提前熟悉人情往来。这样一来,他也会故意捡一些手头上重要却不那么麻烦的事情给我去做,也是给你立功的机会。毕竟这个顺手人情,他也乐得去做。但他江濒却没想到,我是故意这样,如此一来,你我都有时间,去做别的事了!”
成庭栋看透了江濒,才会由此谋划。而江濒也想不到,自己给成庭栋单独调查的机会,反而会被对方用来调查自己的恩人——当朝太师夏侯策墉。
司马家和夏侯家关系匪浅,如果想调查司马因,两家都是成庭栋无法绕开的矛盾,所以他必须早做准备。
……
毫无疑问,自己被跟踪了。
这是邱少鹄能确定的。
一连两天,他特意去了京城不同地方,就是为了特意试探。
每每都能发现,两个人疑神疑鬼,一直在跟着自己。
他们也不试图靠近,也从不远离,但不管到哪,邱少鹄都能发现他们的踪迹。
而有一次,邱少鹄试探着将拿到的那个包裹扔在一个地方,然后自己走开。两个人立刻分开,一个准备去拿那包裹,另一个则继续跟着自己。
直到自己又转头将包裹取了回来,他们意识到了可能已经被察觉,于是一段时间内消失了,但过了一天,就再度出现。
真是阴魂不散。
如此一来,的确是自己错拿的这个包裹吸引了这些人,老城墙土可提炼硝石,是制作火药的重要材料,也是炼丹的材料之一,登云阁会出现这种东西不足为奇,但就是不知道,这两个人又想要它干什么。
邱少鹄考虑过直接去问任川宁,但想到或许对方也并不知情、而自己这么做可能反而给对方造成麻烦;也想过或许直接将这个包裹扔掉,再甩开他们就一了百了。
但此时康京之内,已经接连出现一系列怪事,妖物、满月的诡异经文、安息之地的黑虫,现在又不知何人偷偷收集火药,其中牵涉的隐秘恐怕更为复杂。
或许自己的仇人,也牵涉其中。
这种可能,让他无法置之不理。
可是到底该怎么办?
邱少鹄考虑的有些烦躁,一边想着,走到了眼前一处小巷中,消失在拐角后。
在他离开后不久,两道脚步声紧跟着而来,但看小巷深邃,其中不知所谓,这两个跟踪者对视一眼,随后一个人把守在出口,另一个小心翼翼,进去找寻邱少鹄的身影。
把守的那人见左右无事,一边靠着墙休息了起来。
目光无意中扫视地面,前日下雨在地上积了一滩水,水光中反射着邱少鹄站在墙上审视着他的倒影。
这个人大吃一惊,正要呼喊,邱少鹄一跃而下,正中对方额头,打得他不省人事。
眼看无人惊动,邱少鹄又小心翼翼,紧跟着进入了小巷里。
深巷中,很快传来了另一声惨叫。
“好的,让我看看你们到底是谁?”看着昏迷的二人,邱少鹄开始搜身,他们二人身上都各自背着一个包裹,邱少鹄将其先拿下来打开,映入眼帘的——
“镐头、铲子、锤子、梯子……”邱少鹄越发奇怪,“沾着土,不像农具,也不像木匠的工具,这是?”
正在此时,从那些工具上,一股阴冷的气息忽然出现,让邱少鹄身一个激灵。至暗的感觉,犹如死气,在不断蔓延。
然而这股气息却没对着邱少鹄,在他反应过来前,死气飘入昏迷的两人身体,让他们两个彻底断气。
“好狠毒的手段,这是怕我查出来什么吗?”邱少鹄仍旧心有余悸,“和安息之地那种诡异不同,这种感觉,就像是真的面对着死尸一样,毫无生机。尸体……”
猛然醒悟,邱少鹄立刻明白,他们两个到底是什么人了。
他们背着的那些东西,分明就是盗墓的工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