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蒙尘总感觉,这次的事情没这么简单。不过既然怜墨告诉他们先盯紧这些人,有什么情况立刻上报,他自然要打探清楚具体的情况。
“师兄,我们去了旁边的另一座岛屿,那座岛上,也有一处这样的搁浅船,大小几乎都一模一样。”抚勋把自己发现的情况说了出来,“那些人看着也像是商人,但和这边的情况联系在一起,这就很奇怪了。”
“原来如此,”蒙尘露出了平静的表态,心头了然。
对于这个结果,他并不奇怪。实际上从一开始,他就让不止一位师弟去分散调查,得到的结果基本一致。
零零散散各处岛屿上,突然都出现了搁浅的商船,还有一群商人上岸,四处想要找人寻求帮助。
几乎一模一样的情况,说是戏剧的“剧本”,都显得太过雷同。
蒙尘可以肯定,这些人一定是带着目的前来的。如果是浩浩荡荡的船队太过大张旗鼓,所以各自装扮成商人掩人耳目。
“植松怎么还没到?”师弟劳哲忽然奇怪道,“他还没回来吗?”
蒙尘派师弟植松所去的那个位置确实更远,现在还没有回来也是正常。不过既然师弟问道了,蒙尘也拿出自己的云游令,开始朝着那边询问情况。
他们的云游令除了是獬豸堂的身份证明、以及出岛的凭证外,还有一个功能就是可以彼此联系。
然而蒙尘这边的消息过去了,却一直没有收到师弟植松的回复。
白色的令牌上,只有沉默。
……
缓步走入了“神工门”大字匾额下的大门,邱少鹄步步小心,警惕地望着四周。
这里相比较一个店铺,倒是更像一个仓库作坊,大大小小的工具摆放在四周,有的凌乱放在工作台上,有的则规规矩矩放在箱子里。
四面地上,摆着许多器械,成品、半成品,应有尽有。有的看起来是给官府打造的出游马车,轮子还只装了一边;有的是为皇宫水榭制造的一个喷泉,一个个喷管随意放在地上,不知道最后要摆出什么造型;有的则是给官府大门打造的一对石狮子,本身硕大无比,最为奇特的是眼珠居然还会动,当看到邱少鹄经过身边,两对拳头大小的石眼就滴溜溜地盯在了他的身上,活灵活现。
听说不同工匠都会有各自不同的习惯,制造机关器物也都有着自己的摆放位置和安装顺序,一旦被不明就里的人打乱那些孤傲的工匠自己就会大发雷霆。所以一般这类工坊都会任由工匠自己随意放置东西,不强求他们保持整洁,避免破坏工匠的习惯,显得很乱,但对当事人来说却是乱有乱的章法。
现下邱少鹄可没心情探究这类工匠的小习惯,绕开这些在本就不大的房间里挤在一起的机关器物,走过被各类杂物堆满的地上仅存的小路,邱少鹄在这里绕了几遍,也没有见到任何踪迹。整个地方都空无一人,连应该在这里的工匠,都不知道去哪里了。
这处小屋,只有刚刚进来的一个出入口,而且正对着他刚刚走过来的小巷。如果之前那个人真的从小巷中走过来到了这里,也不可能从后门离开,如果走前门,自己也会提前察觉。
“不在这里吗?”邱少鹄疑惑之中,无意间转身,忽然有了一种警惕的感觉。
这种感觉是当有人注视着自己时,他的一个本能反应。
一个激灵之后,邱少鹄才发现冷冷清清。在场之中,没有任何事情值得他的注意。
四周里,依旧是那些机关死物件,还在原地一动不动。
邱少鹄有些诧异,自己再检查了一遍,才发现了端倪。
正对着他的,是一个巨大铜镜的背面。铜镜厚实的这一侧,雕刻着游龙戏凤,顺滑的线条,如同被水流冲刷过的一般光滑清凉。
而另一侧的正面,光滑的镜面,却照不出人影,本来该反射倒影的一面,透过它却正好能看到铜镜后面的景象,透亮如窗子,一切历历在目,仿佛这不是一面铜镜,而是一块剔透的水晶。
那对石狮子,其中一个正好就对着这个铜镜的正面,它那双会动的眼睛就通过透光的镜面,继续盯在了邱少鹄身上。而站在后面就被铜镜的背面挡住,邱少鹄自然就没马上发现其实是这只石狮子盯着自己。
“透光镜?这种镜子制作极为复杂,除了赏玩毫无用处,而且由于水晶玻璃的替代,现在基本已经失传,没想到神工门居然还会做这个。”邱少鹄啧啧称奇,心中不知不觉放松了一些。
这时才看到,就在这个透光镜旁边,还放着另一个“大箱子”。通体黑色,看着极为沉重,只有前面开了两个孔,孔的大小位置正好和人的眼睛能对应上,孔上各自放了一块用透光水晶磨好的凸面镜,隐约还从中透出了光,显得十分神秘。
“远海画戏?这也是神工门打造的?”邱少鹄还真有些感兴趣,因为这是他之前听说过、却也没见过的东西。
此物从海外汇交之地传来,故而名字中带“远海”二字,传闻是海外小国仰慕大陆天朝,故而常派官吏来此朝贡,其中一个小国的官吏对于大陆的皮影戏极为感兴趣,想要试着带回汇交。但皮影一来制作复杂、而来传承严密,他一个海外小岛之人,当然无缘学习其中的技巧。
失望之余,这个官员却也是个聪明人,回到自己的国家后,就召集能工巧匠,在一个箱子中仿造皮影戏搭出来一个布景,又为了能让人看得更清楚,于是在箱子里加装了光源、外面又加上了两块眼睛大小的透镜,能让人通过放大镜看得更清楚。箱子里的布景则是他自己设计了一套能连环动起来的图画,每次机关扣下,里面的画就自己动起来,演完一个完整的故事,故而叫做“画戏”。
这种汇交之地引以为傲的技术,引入昭国后也是大受欢迎,尤其受到孩子的喜爱。常有卖糖的小贩也放在摊位旁边一个,以此吸引路过的孩童,糖酥一文一个,多给一文就能让小孩子看完一整场画戏,收益也是格外的好。
没想到神工门居然也会造这种东西,而且还是别人订制的,箱子旁边就放着订单,上面写着“殷薄所订”。
对这类自己只是听闻、从没实际见过的东西,邱少鹄也是别有好感,透过那两个小孔的光,见里面的场景在不断闪烁交替,也是觉得有趣。
当下,他也忍不住将眼睛凑了过去,看到里面不断移动的图画。
场景里,是一个村镇,一个少年带着行囊,和自己的母亲扣头辞别后,就踏上旅途。但他这一去,也并不是像其他邻居的年轻人一样去考取功名,伴随着他的脚步,他所游览的,是万水千山的壮阔画卷。
“迟遥生?这是他的故事?”对于这个前辈之中以“游山玩水”“不务正业”出名的人,邱少鹄也有所听闻。此人家中并不算富裕,却天生喜爱自然,想要游览尽天下名山大川。可是他唯一的牵挂,就是家中的母亲,“父母在不远游”,故而迟迟难以下定决心。他的母亲看出了他的志向,于是鼓励他主动离家去开拓眼界。也正是在母亲的支持下,他才能踏出最初的一步。
“有家可遮风避雨,家人相互扶持,虽然困苦,也足够温馨,足以成就事业,谁也何尝不是如此。”
邱少鹄恍惚之中,似乎将画中人带入了自己,以曾经的亲身经历,变为演绎的戏剧。
小的时候家境困苦,衣不蔽体,母亲总是为了生计日夜奔波,年幼的自己无从帮助她,可是在记忆中,母亲从来都对自己露出笑意。
街坊四邻常常接济他,和他讲在外面更广阔的故事。自己也常被大人们逗笑,虽然不知道他们所说的望不到顶的山、万马奔腾的草原、海外山一样大的鱼、还有飞天遁地的仙人都是真是假,但从那时起,想要见识外面广阔的天地,就成了他的愿望。
幼小的他觉得,自己的家很大、外面的街道很大,天子住的城池更是大的没边,那整个世间,又该有多么大?
母亲看出了自己的愿望,于是也笑着鼓励他,走出去看看更广阔的世界。于是自己就带着一腔热忱与期盼,去游历世间,等待着再次归来时,所见到的一切,再把故事慢慢讲给母亲……
刀出鞘,如闪电划破了夜幕黑暗,撕开了一道口子。锋刃迸发,尖端潺潺流血,被刺入者痛苦万分。
“你为什么……”那人瞪大了眼睛,盯着本该被迷惑进画戏里的邱少鹄,满是不可置信。
“你就是殷薄?这个手段还真是防不胜防。”邱少鹄认出了对方就是之前在暗河中与风万骤过招的那个神秘人,带着些许不屑对他说:“你的故事从一开始就出错了,自然骗不了我。”
“因为和迟遥生不同,我的母亲并没有支持,是我自作主张离家的。”这是他没有说出的话。
从他自己的故事开始,就完全是与事实天差地别的幻境,自然无法让他沉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