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杂役也是定了定神,才发现邱少鹄依旧笑眯眯地看着他,才意识到眼前这个年轻人并非在开玩笑。
惊疑不定之中,杂役只好说:“你这个……玩得有点太大了。我……我得去请示一下……”
“去吧,直接找你们说了算的人。”邱少鹄依旧笑意不改,“我可以一直在这等着。”
杂役说完,一股脑后退飞快跑进了赌坊之内,片刻之后他和另一个带着老人镜的老学士走了出来,对方一副文质彬彬的感觉,像是这个赌坊的账房先生。二人一并在周围诧异又羡艳的目光中把邱少鹄请了进去,走到最里面的一个房间处,二人等在外,单独请邱少鹄入内。
邱少鹄一走进去,门就从外面自动关上。但见其中房屋空旷,四下里一面架子上摆着各种奇珍异宝,另一边则摆着各类书籍画册,整体装修成了书房的风格。
就在他正前面摆着一张屏风,屏风以上等天蚕丝编制而成,绘制出万马奔腾的景象。屏风前摆放着一张红木大桌,一个中年人坐在那里等着邱少鹄。
邱少鹄也不见外,直接坐在了对面,问:“你就是这里的管事?”
“是,我叫康璜”,中年人康璜点头,看着他皱眉说:“就是你说在外面要用一百万两银子买安瑾能拔得会试头筹?”
邱少鹄含笑点头。
“狂妄,”康璜面露轻蔑之色,道:“年轻人不知天高地厚,我赌坊一个月进项,总共也不过十万。你今日却直接口出狂言,要拿百万作为赌注,是嘲笑我这店小容不下你这尊大神、还是嘲笑这京城来往之人都不如你出手阔绰?我念你年纪尚轻,又是初犯,这次也就不为难你,你还是趁早离开,免得黄口小儿,被人笑话去了。”
说着,挥了挥手,就算下了逐客令。
邱少鹄仍旧稳坐在原地,有些无奈地道:“我本没有指责人小气的意思,但听您这么一说,倒是真有些这么觉得了。”
“你说什么?”被这样说,康璜隐约可见一些怒意。
“我此番前来,自己赌大赌小,倒是其次,主要的,是给你指一条康庄前途。”邱少鹄似乎秉持着“语不惊人死不休”的态度。
“前途?”康璜几乎要被邱少鹄不知天高地厚的话给气笑了,直接道:“这里已经是全京城最大的赌坊,你告诉我没有前途?”
邱少鹄眼中掠过一丝诧异,“你不懂?”
“懂什么?”康璜反问。
“看来你不知道,”邱少鹄自言自语,“也许我找错了人。”
“莫名其妙,别一个人自说自话,”康璜直接摊牌,道:“而且你说你要赌一百万,好啊,先拿钱来,钱呢?”
他倒是要看看,眼前这个毛头小子到底是富家子弟还是士绅之后,是要拿银票交易还是用宝物抵押。
谁知邱少鹄只是轻轻摇了摇头,说:“我一分钱也不想出。”
“那……”康璜被他这一句话,也是噎得有些发愣。
“但我就要赌这一百万的赌注。”邱少鹄也没放弃自己的目标。
“来人啊!”康璜终于忍无可忍,他认定了眼前这个混小子就是纯心来捣乱的。
“我说了,你给我冷静一下!”邱少鹄直接站了起身,一巴掌拍在了桌子上,用气场压过了对方,道:“我是在给你、或者说,给你们一个机会,一个压中今年榜首、日后结交朝中重臣的机会。”
“你根本不是我想找的人,叫你们真正主管的人过来!”
邱少鹄一针见血道。
“啪啪啪——”屏风后,突然传来一阵鼓掌声,紧跟着,邱少鹄眼见着一个年轻人走了过来,来人身穿圆领袍服,头戴翼善冠,气度不凡,比之眼前的康璜更有一种自上而下的威严。
“上任登科士子、翰林院编修常永。”邱少鹄道:“我果然猜的不错。”
“你却认得我?”常永没想到邱少鹄直接交出了他的身份,自己却根本不知道对方是谁,“看来你是有备而来。”
“有备而来,倒是谈不上。只是这京城中,只有这一家赌坊,敢公然拿会试士子的消息来赌博,这背后的势力到底是谁,就不问可知了。”
邱少鹄一开始就猜测,恐怕这赌坊就和朝廷官方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眼下连身为朝廷命官的常永都出现在这里,就不问可知了。
毕竟一般人,哪来的那么准确的情报,去预测这些新科士子此次的成绩的?
常永既然已经出现,之前那个康璜就自觉退出了这里。毕竟正主已经出现,他也就没有留下的必要。
书房里,此时只剩下了最后两个人,气氛,却有一些说不出的微妙。
“你刚刚说,‘给我们一个结交重臣的机会’,难不成,指的就是的安瑾?”常永直接问道。
“不错。”邱少鹄直接道:“你也是上届新科士子,应该知道其中的意义。安瑾今年不过十三岁,却已经在一众士子中脱颖而出,前途不可谓无法限量。偏偏现在又无人看好,这样的人现在去结交,日后好处都是无法形容。你已经身在官场,这种道理,应该不用我来告诉。”
应该说,邱少鹄的话说的很直接,没有空谈什么大义,而是直接和对方晓之以利害。
不过常永却无动于衷,只是道:“但我只知道,今年最出类拔萃的士子,是茫山学院的蓝启卓,不仅他是大家押注最多的人,而且当朝太师也曾对他夸赞不已,一篇《节孝论考》名声大噪,我实在想不出,安瑾凭什么能从他手中,把这个榜首之为抢过来。”
“不过一欺世盗名之徒,何足道哉。”邱少鹄直接道。
“你说什么?”这次,常永真的有些怒意。
邱少鹄手一推,道:“我知道常编修也是出身自茫山学院,自然对同门多有袒护,但你先别恼,那《节孝论考》我也看过,文字句句流畅,的确尚佳。但他蓝启卓,说到底,也只是在当年那篇名动南北两京内外的《节孝论》的基础上多做了一点考据和修饰,咬文嚼字的本事不错,真材实料却一点也无。若是凭此就想成为当朝状元,不是太可笑了一些?”
“字字皆琢磨,才能文章练达。句句考据,方不失体面。”常永说的,都是茫山学院教导之道,眼看邱少鹄不以为然,又继续说:“况且那安瑾到底太年轻了一些,心性轻浮,年少成名也未必是什么好事。当年的时忆同样一度名声鹊起,现在不是也终究默默无闻了。”
“说来说去,你和我眼下这些争论,都毫无意义。到了最后,还是要看他们自己在考场上见真章。”邱少鹄道:“而你还没说,你这个赌坊,到底愿不愿接受我的赌注?”
“可是你说了,你想要下注一百万,却分文没有,天底下岂有空手押注百万的道理?”常永带着嗤笑的感觉。
“自然有,因为你会替我出这笔钱。”邱少鹄语出惊人,“只要过一会,我出去之后,你放出风,说你们愿意为我这次赌注担保,到时候以你们赌坊的名声,必然能吸引大量人跟风。这样一来,如果我赢了,你们也能从中获利;如果我输了,按照赌场的规矩,一起押注的钱,也都会被你们庄家收走,怎么对你们都是稳赚不赔。”
“庄家亲自下场为赌客站台?这是坏规矩的!”常永断然拒绝。
“你在和我开玩笑?”邱少鹄似笑非笑,“赌场泥沙俱下,良莠不齐,出千、下毒、偷窥、暗杀……什么阴谋诡计在这里没出现过?你们庄家不也经常请赌托,暗中蒙骗客人,来给自己牟利。怎么眼下又要和我装得这么讲规矩?”
“好,那就算这样,我又凭什么相信你?”常永最后道:“你又到底是谁?我凭什么给一个素不相识的人做这种担保?”
“你不需要知道我是谁,你只需要认得这个就行。”邱少鹄说着,再次拿出了那个旧信封,在桌子上甩给了对方。
常永初时诧异,等到接过信封,一看到上面的红印,面色立刻大变。
“替我转交给太师大人。”邱少鹄道。
“你……为什么会有这个?”常永拿着这封信,有些颤抖。
这上面的印记,是当朝太师段后兴的私人大印,平时极少使用,连他自己即便曾出身茫山学院、甚至听过段后兴亲身讲课教导,也从没得到过被太师亲自写信送来的殊荣。
也就意味着这封信的价值到底有多大,在常永眼里,邱少鹄只拿他抵押一百万纹银,恐怕都显得太便宜了。
“你不用问那么多,只需要交还给太师,他自然知道。”邱少鹄道。
交易自此达成,邱少鹄也就直接离开了这里。
看着对方离去的背影,常永沉思片刻,又将那康璜叫了回来,吩咐道:“把这封信交给太师大人,将今天的事情原原本本告诉他。还有,派人盯着这个年轻人,有什么事情都向我汇报。顺便……”
顿了顿,他才继续说:“以我的名义,再押十万注,蓝启卓能赢得榜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