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三省一惊,不得不站起来,一边侧耳倾听电话,一边对众人示意,离席走到湖边,听杨中简明扼要地说了原委。
原来临江古镇那些存在纠纷的“钉子户”中,罗二爷德高望重,算是领头的人,因为叶三省的出现,罗二爷的事情暂时算解决了,这就引起了其它人的不满,压力和贪婪,其中一位叫王雨阳的老混混首先发难。
王雨阳跟罗二爷的情况有些类似,也是占了一家临街的铺面,既居住又开一家杂货铺,他跟罗二爷年岁相当,前年不知从哪里哄骗了一个年轻的乡下妹子回来,帮他看店,他自己则游手好闲,也经常到罗二爷的茶馆喝茶。今天下午打了一下午麻将,然后跟几个朋友喝了点小酒,到罗二爷茶馆坐下就听见罗二爷喜气洋洋地说,他的茶馆以后有得开了,说是昨天向叶书记申诉了,今天政府就通知了他,王雨阳又羡又妒,不好骂罗二爷吃独食,可是心里堵得难受,听说市里今天下来了人,正跟开发商在游轮上吃饭,立刻准备把家里藏着的炸药绑上去游轮说事,可是想到游轮上万一小王总王洪渊出来架事,他应付不了,干脆就在家里,把早就准备的柴油泼到门上,然后大喊大叫要自焚。
这下街坊自然都来围着看热闹,自然有人问他为啥,王雨阳说政府不赔偿他的拆迁费,他要死给市上来的人看,这么一闹腾,自然就有人打电话报告给派出所和政府的人,自然就会传到正在游轮上谈笑风生,招摇满桌的夏明亮那里。
夏明亮一听就急了。她受叶三省推荐来负责这个项目,那只是名义上的负责,具体工作有文化县政府和文旅公司做,她只是个拿鞭子的人,将来轻轻松松地分享功劳就行了,文化方面和文旅公司方面也知道夏副局长最大的作用可能就是督促他们的进度,她已经来过文化两三次了,都是走马观花,谁想到今天会碰上这样事,可是这样的事碰上了,她就得承担责任。
没有办法,大家只得立刻从酒桌把战场转移到镇上王雨阳的家那里。他们如果不立刻出现在现场,将来传出去,他们肯定会部要被追究责任。
王雨阳等来了正主,精神大振,更加疯癲,一会叫,一会哭,夏明亮鼓起勇气上前劝阻,问他有什么要求,王雨阳说他要赔偿,要政府马上赔钱给他,不然他活不下去了,老婆养不活,娃儿的奶粉钱都没有。夏明亮哪敢答应,只是劝他先从屋里出来,处理好安全隐患再说,王雨阳自然不会答应,僵持不下,夏明亮心里后悔,下午还在高兴徐兰不在,女人不见女人,她一个人可以享受众星捧月,现在全场自己级别最高,只得挺身挡雷。
幸好杨中闻讯赶来,稍微镇住王雨阳的气焰,王雨阳说杨镇长你说了不算,我要见叶书记。
废了几句口舌,才知道叶书记就是叶三省,杨中又好气又好笑,自已居然还不如以前的一个属下说话管用。
夏明亮立刻让杨中马上连线叶三省,——她现在急于甩锅,有叶三省出来顶着,她自然喜出望外。杨中淡淡地说,我看我还是先向市*委报告一下。
一般这种突发事件,发生在临江镇,镇政府就应该出面处理,最多不过县政府分管副职来解决,但是因这个项目是市里的重点项目,夏明亮又正好在现场,事主又要见叶三省,所以杨中先向欧阳坚打了电话后,再打周仲荣的电话。
周仲荣在电话中平静地听了杨中简短的情况汇报,同意让叶三省出面,杨中才给叶三省打了这个电话。
叶三省听完,第一反应是自己考虑不周。上次去文化冒然接触了罗二爷,后来又没有继续追踪,没有预想可能引发的连锁反应,所以现在才这样被动。然后是夏明亮肯定在甩锅,杨中可能也有些不想承担责任,毕竟他都离开临江镇了,临江新城二期工程他来挂副总指挥,那是想介入宝来山艺术村,可不是想重新回炉去做临江镇的项目,所以这时王雨阳提出见自己,他也乐得脱手。最后是鞭打快牛,可能自己的确能够解决这次事件,也可能自己是最适合的人,但是,临江镇文化县都有无数的人可以解决这种突发事件,甚至一位派出所的民警也可以扑灭,但为什么偏偏还是把事推到自己面前呢?
杨中问他现在能去吗?叶三省心说废话,周仲荣发了话,他爬也得爬去,说他马上出发。沉吟一下,说我跟他先通个话吧。
杨中说好。十几秒后,他说行了。
“王雨阳?”叶三省问。
“叶书记,我是你雨阳哥,我那新房,还是你帮我选的埃”王雨阳在电话那边叫道。
“王雨阳,我首先告诉你,你现在的行为,属于寻衅滋事,必将受到治安处罚。”叶三省从对方的声音和杂音判断,王雨阳按下了免提键,应该是想让周围的人都听到,他不能有什么话说错。“同时,我要告诉你,你马上把现场处理,不能留下任何火灾的隐患,不然,你死了,会有另外一个人来替你养你老婆,养你一岁的儿子,住你在临江新城的新房。我一个小时到,我希望到后,看到一切无事。”
然后他挂了电话,一转头,大家都在看着他,也都听见了他那恶狠狠的声音。
谌总首先站起来问:“要走?”
叶三省点头:“突发事件,文化临江镇有个拆迁户要自焚,必须我去,领导也点了我的名。”
高雪皎摇头说:“老叶啊,这个样子是不行的,全市三区三县,如果哪里都需要你这个灭火队员……”
叶三省苦笑:“领导还叫我杂草队长呢。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对着大家抱拳歉意地说:“没有办法,你们继续,尽兴,我得先加个班。”
谌总让安妮打电话叫一位保安来开车,周丽说:“我哥说你性格很好,但是刚才你那几句话杀气腾腾的,好吓人。”
夏敏笑,心说你还不知道他不仅会说狠话,还会干狠事,说:“那你快去快回,说不定我们还可以在城里再约个宵夜。”
“叶秘书,还真是哪里都离不开了。我现在觉得你能够混出来,是付出了努力的。”范程也笑道:“要不我跟你一起去?有啥事我还可以保护你。我是警*察。”
“你们继续高兴,不用管我。范警官你跟去也帮不上忙,现场肯定有很多警*察了,再说,他又不是烧别人,是烧自己。”
保安来了电话,直接在停车场等候,叶三省再次跟章有权他们道别,期待项目顺利,离开湖边晚餐,心里却也有种莫名的轻松和期待,或者,自己是天生的劳碌命吧?或者,自己已经慢慢喜欢上这种被重视,被需要的工作精神?
一个小时后到达临江镇,甚至不用老马识途,远远就能够看见那里喧闹的人声,叶三省心想王雨阳还要把这个闹剧当成一场戏来演?
走近一看,王雨阳舒舒服服地坐在门前,抱着儿子逗弄,他老婆一边畏缩地看着他,夏明亮几人坐在街对面的屋檐下,无聊无奈无辜地发呆,围观的街坊倒是热闹得很,议论纷纷。
叶三省走过去先给夏明亮他们招呼,然后转向王雨阳。
王雨阳看见叶三省,早跳了起来,把孩子递给老婆,对着叶三省点头哈腰地笑着招呼:“叶书记,看把你整得,不好意思哈,等哈请你宵夜。”
叶三省哭笑不得,这哪里像是一个刚才还叫嚣着自焚的混混?现在这些有诉求的人都学精了,啥事都想搞大,只要搞大了才会引起领导重视,才会让领导考虑影响而妥协,王雨阳显然也无师自通地学会了这一点,反正目的已经到达,“领导”已经被逼到现场,是该坐享其成了。
“我给你说过什么?先把现场处理了。万一走火,这一片都是串架房,谁都救不了。”叶三省冷冷地说,“你不处理,我马上转身就走。叫警*察带你去派出所先解决。”
“处理,处理,马上处理。”
王雨阳立刻家里端了几盆水,把木门冲洗。
叶三省转头再冲看热闹的街坊大声说:“大家都散了吧。今天的演出到此结束。”
大家都笑了,跟叶三省招呼着散去,——他们都相信叶三省肯定能够处理,王雨阳的态度也那样了,今晚的确没有什么热闹可看。
“走吧,我们去……文旅公司办公室磋商吧。”叶三省对王雨阳说,也是对夏明亮几人说。
大家都点头,到了文旅公司的办公室,石松乔让王思思给大家泡茶,夏明亮一下瘫在沙发上抱着软垫喘气,刚才又急又累,又是从未遇见过的凶险,可把她忙坏了。
坐定后,叶三省看着王雨阳,第一句话就说:“首先我要告诉你,你那个房,你不能获得任何拆迁补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