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刚上班，就接到易老色的电话：
“我先给你说个故事吧。叶董事长。”
“我们康复医院有个药剂师，女的，她给我说的经历，大学读的专业是计算机，毕业后在化妆品公司负责绘图，老板看她气质不俗，就问她想不想做业务主办，她一听工资比较高就答应下来，结果在歌城陪客户唱歌时普遍反映有专业水平，就跳槽去夜场当歌手，然后遇上钟院长，一番大义凛然地劝说，她就放弃了她蒸蒸日上的‘事业’，到了康复医院当一名旱涝保收的药剂师，大部分药品的名字她都是第一次听说，但也安然无恙地在康复医院干了两年了，一次事故也没有出过。”
“我怀疑钟院长坚持要在康复医院当一名普通医生，而且不要薪水，绝不是他的职业素养和骨科情怀，而是因为这个小巧玲珑的姑娘。但是她告诉我，她和钟院长手都没有拉过，而且钟院长有妻室。”
易涛一上来就是风格完全不同的吧吧吧吧一番长话，而且称他为董事长，虽然这是他们四位核心股东私下的看法，叶三省有点懵，好不容易等他歇气，才问：“你这话什么意思呢？一语双关？给我打比喻啊？”
“知道我最近在看什么书吗？《市场真相》？《营销的力量》？《投资学》？《思考致富》？都不是，那是我两个月前的枕边书籍，现在摆在我办公桌前的是《如何成为一位医院中层管理干部》《现在医院护理人员绩效考评与管理》《精益医疗》……”
“你是早把书名背下来的吧？听起来满腹怨言。”叶三省毫不客气地打断了易老色的书单。
“还没有背完呢。”易涛呵呵地笑了起来：“前段时间看的是快餐知识和管理，然后又深挖水稳相关的专业知识，你说这两个月我成长多快，学到了多少知识！”
“说人话。”叶三省喝斥道。
“我觉得我不是当院长的料。”
易涛也不客气，大声嚷道。
“咋了？先说原因？最主要的原因。”
“那个药剂师是外行，但她心里有爱，她还可以坚持，可以热爱，可以由此变成熟工，我呢，实话说吧，一开始就不喜欢医学和医院。还记得我们学校旁边的康复学校吗？我根本就不敢跟那边的女生接触。我们同学私下都说，她们看我们，只怕都看成是肌肉和骨骼的结合体，谈啥恋爱啊。”易涛正式诉苦，“然后这个医院管理，简直太麻烦了，哪一项都牵涉到深厚的理论基础，比如为什么那个时间查岗，是因为病人的身体与时间有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玄妙关系，哈哈哈，我在医院，会被医生们像傻子一样戏耍，所以我灰心丧气，觉得自己不是院长的料，所以我准备向易院长告别，郑重地向叶董事长提出辞呈同时希望董事会早日务设到合适的院长前来接班。”
“还算你有觉悟，没有立刻搁挑子，等人接班。”叶三省呸了一句，“但是我要告诉你的是，不要轻易否定自己，不要轻易认为自己就不能干某件事。告诉你吧，上午我去了杨中办公室，他一直想在文化搞一个水城，这几乎是被所有人不看好的项目，包括我，但是他就一直坚持着，努力想办法寻求突破，而不是知难而退。所以，易院长，你把格局打开，先考虑如何当好这个院长吧。”
易涛不吱声，叶三省停顿一下继续鼓励：“医学和医院肯定不是你的专业，你不懂没有什么丢人的，需要掌握的知识可以慢慢来，但我们政府工作有一个重要的原则是什么？就是外行领导内行。外行领导内行，不是说领导要亲自去替医生听诊开药，再大的官你去医院也不会找院长而是要找主治医生来做手术吧？而是说做为院长，你的职责和本领，是把合适的人放到合适的岗位上，人尽其用，你的职责就是管人，而不是亲自做事，懂吗？你现在是领导了，是院长，院长就是整个医院的船长，而不是烧火的锅炉工和水手。”
“好吧，你说人尽其用，比如有两个医生面对一个重要的手术，我没有专业知识怎么知道两个医生谁更优秀谁更胜任这个手术呢？”易涛抓住时机反问。
“领导不可能事事都能做出最正确的了解、判断和选择，而是在一个更大概率内保证人尽其用，十次选择有八次九次，就是一个优秀的领导了。医院，也不可能每项工作都百分之百的做到完美，你尽你最大的努力到达一个尽量好的效果就行了，然后还有一个不断提升的过程。这跟我们政府工作的绩效考核一样，谁能够做到百分之百？又好比齐总的装修，你保证每一根线都埋得毫无破绽？每一个设计都是最佳效果？每一个家电都是最好的选择？”
“但齐总是专业嘛，他的判断和选择让人放心，我是外行，我自己心里没底。”易涛抗辩道。
“没有哪一个生来就是专业的。比如你那个药剂师，她不也两年没有出现事故吗？齐总也不是一开始就是做装修的。所以，易院长，你别无选择！”
叶三省斩钉截铁地结论道。
——他们都不知道，曾经有一代人有一本热书，《你别无选择》。
“那你帮我个忙。”
在叶三省的气势面前，易涛永远都是落荒而逃，最大的努力就是稍做抵抗，提点投降的条件。
“你说。”
“帮我们找客源啊。”
“雪皎不是说去广场那些老人聚集的地方做终端广告宣传吗？等你们拿出方案，我这个董事长就批准啊。”
“我有个办法。”
“说。”
“你知道老年人喜欢听什么话吗？”
“说人话。”
“老年人喜欢听好话，怕听坏话，但老年人最喜欢的，还是有人跟他说话。”易涛祭出最后的法宝，这是他学习叶三省，先做了预案，虽然是无奈。“所以我有个计划，要不要找个风水大师，不，直接说是算命的去广场那里摆个摊，免费给那些老年人算命。”
“你这是诈骗？”叶三省警惕地反问。
“免费，骗什么钱！只是借算命之机，给老人们巧妙地推荐一个康养场所，本质上是为老人们好，这是好事，放到阴蓸地府，那也要算阴功的。怎么样？”
“坦白交待，到底是何居心？”
“那我就坦白了哟。”易涛哈哈一笑，“天才如我，想出了如此美妙的营销，然后我就一直在考虑如何实施，而关键的环节不就是要有一个厉害的算命大师，哪里找呢？要不要我亲自去扮演？最后我想，干脆，把你师父请过来，广场上一坐，免费看手相面相，然后忽悠一趟，全部收进我们康复医院。反正你师父闲着也是闲着，从小县城到我们大江城来玩一趟，也算是你尽孝啊。”
叶三省无语。
易涛这是将他的军，而且是故意乱将军，不管别脚的马塞心的相。
他师父才没有闲着呢，况且王道士成名这么多年，哪可能矮下身来做这等无聊的事，易涛真是故意的，但这也明明白白地表现了易涛的委屈和不满。
他们这个公司，不仅要面对外部的竞争，还要首先解决内部的分歧。
“上午我碰到宝来村农村合作社的社长，他给我提到了主人翁精神，易院长，我觉得你缺乏的，正是主人翁精神。”叶三省厉声质问：“易同学，你是不是觉得公司的股份不是你的钱，你就不重视不心痛？”
“啊！”
这次轮到易涛发懵了。
他没有想到叶三省这么直接这么犀利地发问。
这也真是他心中一直压力所在，当然，不是不重视不心痛而是过于重视。
“或者你是觉得我在瞎指挥，一会快餐，一会水稳，一会医院，你跟不上节奏或者不想当个跟班，我不管你是什么想法，也不管你是不是真的觉得自己不能胜任这个院长，我必须告诉你，既然大家同学，决定了一起合作一起发财，将来就不会分离，不会因为谁出力多谁出力少，谁能力大谁能力小而分赃不平。我们公司章程中已经表述得清清楚楚。不仅你有你的权利，连夏敏，陈卓都有。”
“以前上课的时候，田教授说过一个故事，我记忆很深。”
“唐淮安郡王李神勇，每逢战事皆败，但是因为他最早响应唐高袓起兵，最后还是封了王，配享庙庭。”
“易同学我们合作这么久，你是没有能力的人吗？你从我手里接过的生意，你不一样做得很好吗？为什么现在突然矫情起来？”
“我今天忙得很，不跟你说这么多，你好好想想，周末给我交一个深刻的检讨来。”
叶三省恶狠狠地挂了电话。
第二天早上，叶三省起个大早，准时赶到市政府大会场。
是的，是会场，不是会议室。
作者题外话】：最近《漫长的季节》很热，最好看的是什么？细节。这正是我追求的地方。官场小说不仅要讲一个成长的故事，而是要在细节上力求给读者更多的享受和思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