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场之中,求人与被求便如吃饭开会,那是常事,王道士教导过如何应对,除非是领导或者直接关系的重要人物,一般情况下都要拖上一拖,阐述困难,一分之力能收十分之功,倘若你答应得轻松,别人便会认为你做得轻松,进而轻视你手中权力乃至你这个人。
叶三省苦笑着摇头:“高局是让我犯错误啊。我才到国土局,地皮都没有踩熟。再说把人从古寺山迁移出来,这是政府那边,杨县在主持,我搭不上手,甚至还比不上以前在领导小组有话语权,我现在一亩三分地只在国土局。要说宅基地,先不说具体困难,只说王大的表亲他一动,这事保不了密的,那整个从古寺村转为城市居民的村民会怎么说?一起闹到县政府去,我这个副局长肯定换人不说,还要去纪委。”
“王大不要急,这种事你又不是没有做过,得慢慢来。你不能逼着叶局现在就给你变出一块地来是吧?现在刚刚在迁移,大家心里都想着这事,你有了别人自然要跟你急眼,过段时间安定了,稳定了,再来慢慢计划。叶局心里有帐。”
高安培劝慰道,可是听在叶三省心里,却像是安排定了的事,只是现在办和以后办的区别了。笑笑,也不反驳。
走到一定时候,跟随你的人,不可能都是志同道合的朋友,同样的,不能因为别人有缺点就不与共事,这都不是正确的成人原则。他现在虽然不喜欢高安培,尤其是王勇这种滚刀肉,可是现在却不得不一起共事,以后东部新城还用得着这些人,他同样得虚与委蛇,好好应付。
隔天杨中“请”叶三省到他的办公室,开门见山就问:“东部新城你有什么想法?”
“什么什么想法?”
虽然明知道杨中问的是什么,叶三省还是先装下糊涂。
“这次城推会,市里组团,我们文化也有任务,工业园区要上,云顶寨要上,东部新城也要上,所以你要是有啥想法,先说说,不然上了城推会,外商圈了地,就不好协调了。”
叶三省傻傻地看着杨中,杨中笑:“跟你直说吧,你同学易涛想在东部新城搞开发,有没有看好哪块地?”
叶三省苦笑:“他啊,看好的地倒是多,但这个要凭实力,拿不下啊。上次拍卖,他也交了定金,举了几下牌,可是一看那个架式,就灰溜溜地撤退了。这个地,不是都要拿出来竞拍吗?不好私下操作吧?”
杨中不答,笑:“欧阳书记的意思,你做了这么多事,在允许的范围内,不违反法律法规,可以适当照顾一下,准备给你同学两幢安置房修,那个规划的还房小区,一共六幢,其它四幢给了车向前和何沁,如何?”
叶三省惊喜地说:“那我先替同学谢谢书记和杨县了。”
杨中继续说:“还房没有风险,但利润薄,加强管理话才有赚,不然可能还抹不到,你让你同学好好干吧。欧阳书记说,这还不够,还可以适当照顾一下,你善于创新,最好构想一个说得过去的项目,这样才好指定用地。”
叶三省略一沉吟,叹了口气:“再次谢谢书记和杨县。但是我想说呢,我刚到国土局,这样做的话,会怕人说,对书记和杨县和你都不好,所以这块就算了,让我同学正当去竞拍吧,能够拍到地就好,拍不到,以后我其他朋友如果参与东部新城的开发和城市建设,在允许范围内,请杨县照顾一下。”
杨中看着叶三省:“你这话中有含义哟。”
叶三省苦笑一下,认真地说:“反正以后肯定需要杨县照顾的,也肯定不会违法违规。”
杨中点头:“那我答应你。”
马上又苦笑:“我理解你。实际上,我也有这方面的苦恼,比如石总,上次拍卖没拿到地,缠了我好几次了,要照顾,我怎么照顾?我不能违背纪律啊。”
杨中是真心以为叶三省跟他有同样的烦恼,——石松乔决心在东部新城拿地,又不想通过竞拍,用石松乔的话说,他没有那样傻,每举一次牌都要损失一百万纯利润,有权不用,过期作废,自然,这权,就是杨中了,可是以杨中的作派和原则,怎么可能违反纪律私下操作?可是别人杨中可以冷脸相拒,他这两个知根知底的同学,还真没有办法,上次陪他们打麻将差点就失足了。
叶三省点头,说:“那杨县,我还要提一个小小的要求,我还有个朋友,你也知道的,齐雍峰,搞装修的,当时我在宝来村,也介绍他给好几位艺术家的工作室装修,质量口碑没得说,这次我们政府这边的装修工程,能不能适当照顾一下?我不是说要把政府大楼给他,而是说他参与竞标,正当跟别人竞争,在同等条件下,是否优先考虑一下他?”
杨中沉吟一下,点头答应。
他们都知道,只要是竞标,就没有同等条件,哪怕是最后圈定入围的,也不可能完全一样,所以还是有主持的取舍,而这个取舍,在一定范围内就决定了谁胜谁负。文化县政府办公大楼规划一点三万平方米,哪怕只是包含基础的硬装部分,按照一般的装修造价每平米600元,也是七八百万,再加上会议室,智能控制系统等,利润还是比较可观。
叶三省松了口气。他明白,现在,是“分赃”。
任何时候,政治博弈都伴随着权力之争,利益之争,但是争权之后,利益分配才是人间常态。杨中能够这样跟他直说,肯定早就跟欧阳坚讨论过了,他不能装清高,该争取的利益一定争取,虽然,最要害的古寺山,他现在还隐藏着,不想让欧阳坚和杨中现在就知道他的贪婪。
果然,接下来,杨中把东部新城圈定的项目和土地仔细说他听,方便他以后配合:李卓扬拿下了一个商场和旁边一个配套的住宅小区;杜小杜圈定了他上次拿下地块相邻的另一块地准备做一个超级大盘;许益华圈定了文化人民医院新楼;林武要修职工宿舍准备用集资建福利房的名义争取政府划地;导演夫妇圈定了五馆中的三馆;夏开祥……
叶三省认真倾听,慢慢在盯着东部新城的规划图揣摩,蓦然发现,何沁或者说何沁跟夏敏成立的那个公司几乎算是最大赢家,圈定了好几个政府项目,那么,他们这伙股东在这个公司中的利益,是不是也将随着水涨船高?虽然何沁和夏敏占了大头。
或者,欧阳坚和杨中肯定早就知道这个公司的组成,这也算是间接对叶三省的“封赏”?
虽然,这些都还停留在口头,连纸面都说不上,但是一般来说,政府项目在规划时就基本确定了所有者,而且除非横空杀出更强大的权力人物,而且新来的竞争者不太守规矩尊重规则,一般不会有什么大的变化。
叶三省想,这些人,应该差不多就是姬中恒要塞的人吧?算欧阳坚事后向姬中恒的示好和妥协?或者,这就是资本的力量,不管谁胜谁负,他们最后都能够找到正确的途径成为最终的利益获得者?
他从杨中办公室出来的时候,看了看时间,16点21分,他们谈了不到半个小时,可是这半小时对叶三省来说,算是人生很重要的半个小时,这半个小时,也是对这一场持续三个月之久,从春天开始,夏天结束的战斗的总结。
文化这一场官场小震荡,也算是到此为止了吧?
就像是往来凤桥下的河水里投了一颗石子,激起涟漪,也会慢慢平静,痕迹消失,虽然很多人和事,都已经改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