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已经知道潘潘是谁了。
他刚才听错了，还以为潘潘说的是江城市纪委刘雁，可是马上反应过来，潘潘说的是省纪委杜士诚，潘潘的鼻音太重，把杜书记说得有点像刘书记。
既然潘潘在这里，那么杜士诚肯定在这间酒店，杜士诚来这里干什么？很大的可能是林远，不然潘潘也不会主动提起赵潘军，那么，杜士诚跟林远见面做什么？
毫无疑问，杜士诚是周仲荣的敌人。虽然两年前周仲荣曾经带着叶三省来省城吃饭，还邀请杜士诚作陪，但是现在杜士诚成了姬中恒的盟友，自然也就会把这种敌意传递给他的秘书。
或者，这就是现在潘潘对他这种态度的原因。
“潘秘书请多关照。”
叶三省微笑着说。
“还真说不定哟。”潘潘邪邪地一笑，用夸张掩饰真实的表情，“省纪委准备把你们文化，尤其是东部新城化为重点观察区域，以后我和杜书记会经常去看你哟。”
“是巡视组吗？”
叶三省疑惑地问。
他不太明白这个重点观察区域是怎么一回事。
“不是巡视组，但比巡视组还要认真，严肃。巡视组有时间……不会一直呆下去，去了会走，但观察区域可以用一年两年，可以针对一个具体项目，一个行业，一个特殊群体等等，说不定要等领导觉得你们东部新城建成了，才会撤消。懂了吗？”
潘潘还是那种故作的夸张表情，叶三省笑：“懂了。潘秘书还有什么吩咐？”
“好自为之吧。”
潘潘冷笑。为了表示他的主动和掌控局势，抢先离开。
叶三省无暇计较和思考，奔出酒店，目光搜索刚才那个美得惊人的……应该是少妇吧，只看见一辆离去的彩色轿车，心里好生懊恼，没有觉得自己这样失态是一种羞耻，倒觉得潘潘横空杀出非常可恶。
闷闷地回到房间，好半晌才想到晚上应该安排一下活动。
因为预留了今晚跟周仲荣吃饭，现在突然空了，怔了怔，先给杨中打电话，杨中说他晚上跟几个朋友吃饭，叶三省可以过去一起，叶三省说不好打扰领导，他还是去找他的狐朋狗友。
虽然跟杨中一起，会认识杨中的一些朋友，进一步加强跟杨中的关系，但是目前他们关系已经非常牢固，还是应该保持一点距离吧。
吕治淮又回了广城，叶三省拔打马享的电话，说晚上小酌，马享连声说好，立刻说了酒楼，应该也是他的据点。
叶三省索性打车先过去，就在酒楼的茶楼坐下，叫了茶，这个时候，才有时间从容回想刚才跟周仲荣的见面，以及“偶遇”的潘潘。
首先是周仲荣还是没有发现自己的机心吧？因为过去四年营造的人设过于牢固？
不仅周仲荣，甚至杨中也猜不出吧？昨晚他也没有什么异样，因为自己从不在单位占任何便宜，甚至过于大方地付帐，帮助同事，让大家忽略了他对金钱的欲望？
但是，自己好像也没有什么过错吧？易涛那个公司里，股东名单真的是师兄的，那自己帮助一下师兄，在允许的范畴内吧？
然后是岳兴。
叶三省现在多少能够猜得到一些周仲荣的心思：想对岳兴动手？
岳兴是社会大哥特别多，煤矿特别多，比文化的黄市镇那块还多几倍，所以岳兴恶性案件特别多，但是因为岳兴的情况特殊，据说还有什么地下组织部长，盖子一直捂得很紧，省厅和省纪委都专门派过工作组，最后也只捞了几个小虾米，没有彻底扫清岳兴的黑恶势力。
但是周仲荣以前在江城时都没有动手，现在怎么会突然关心起岳兴这个小县城的工作来了？重回江城做市委书记？这绝对是不可能的，组织也不可能这样安排，那么，又是什么原因呢？
然后是欧阳坚。
毫无疑问，欧阳坚现在是周仲荣的嫡系，尤其是在对抗姬中恒后，欧阳坚不管还有多少隐藏的背后支持，但大家都会把他看成“周派”，再加上杨中和叶三省，是周仲荣留在江城的三人组，但是周仲荣为什么要让叶三省看着欧阳坚呢？是真担心欧阳坚行为过分比如再次挑战姬中恒？
但是无论如何，他都必须认真去做这两项工作，而且是秘密进行。
刚才在周仲荣的套房里，周仲荣曾经说：“你只有慢慢强大，足够强，展示你的价值，别人才会乐于向你伸手，如果你暴露了你的软弱和错误，周围的人只会嫌你挡路，不趁机踢你下河就是好人了。所以每一次机会，也同时是一次检验，检验你是否强大。我现在跟你说这些，也有人对我这样说，将来，你也会对别人这样说。”
这段话也让叶三省思考了很久。
周仲荣最后还问了叶三省，目前工作中最大的困扰是什么，叶三省老实地回答，很多时候，自己费尽心血的构想和工作，最后都抵不上领导的一个念头，而且没有解释，比如这次东部新城整治非法囤地，欧阳书记犹豫来犹豫去，他和杨中具体执行起来就很困难。
周仲荣笑，说那你就得争取做领导吧。不过当你做了领导时，你也会明白领导的难处。岸上的垂钓者和下水做鱼饵，看起来垂钓者更轻松，其实有时更难。有些事情，你经历一次就能够让你迅速成熟，比如你现在主持工作，哪怕只是一个小小的部门，相信你能理解欧阳书记当时的犹豫。
叶三省回想到这里，嘴角情不自禁地露出微笑，是的，他现在有些理解了，虽然，他还没有完全理解，可是，他将来也有欧阳书记那样的职位，从一位县委书记的角度去考虑工作，权衡全局。
然后，他的笑容凝结。
他看见一个人从茶楼的吧台缓缓走来，正是他刚才在酒店大厅看见的那个美得惊人的……少妇。
金黄色的头发，幽蓝的眼睛，雪白肌肤，漂亮得无隙可击的脸蛋，象一幅燃烧的油画。
她走近他，微笑着看着发呆的叶三省，柔声问道：
“叶三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