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译出门了?”
洛潇潇懒洋洋倚在贵妃榻上,漠然问向距离她三尺之外的初赫缇,“他有没有说什么时候回来?”
“没有。”清冽的声调,仿佛珠玉落地,不带任何情绪。
“行了,把不相干的人都清干净,退下吧。”洛潇潇起身理了理云肩,慢条斯理地说道,“看好房门,有动静第一时间告诉我。”
千载难逢的好时机,难得张译不在。
张译这厮也不算蠢到家了,虽然他平时待她极好,可是一旦事关要事,要么随便找个借口把她打发了,要么就在她面前避而不谈。
既如此,留在他身边的目的又何在?
她穿过洛家清幽古朴的庭院,径直向张译的卧室走去。
推开门,一阵苏荷香燃尽的余香扑鼻而来。她目光随意略过屋内陈设,发现房内一应物品归纳齐整,有条不紊。
倒是符合他这个人一丝不苟的作风。
漫无目的的目光定格在窗边的书桌上,那里摞着一塌厚厚的文件。书桌底下还零星散落着几张纸。
就是那了!洛潇潇舔了舔干燥的嘴唇,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兀自按耐住激动的心跳。
快步上前,目光触及的一塌纸堆顶上却是无关紧要的文学评论。手指不甘心地依次向下快速翻动,始终都是些现代文学评论。
她眉头微不可察地蹙了蹙,弯腰把地上的几张纸也捡起来。
这回倒不是些什么无聊的严肃文学,是张译亲手所写的——等等?张译为什么会在纸上密密麻麻地写满了姐姐的名字?
莫非他想继续对姐姐不利?
洛潇潇心中邪火逐渐上涌,双手飞快地拉开他书桌的每一个抽屉翻找有用的物件,惊怒之余不忘把纸张一一归回原位。
一边翻着,她的心渐渐下沉。
张译的柜子里全都是古今名著,诗词歌赋。
看来她当真会错过这千载难逢的好机会了么?
不,她不甘心。
她从地上猛地一起身,眼前突然一片发黑,猝不及防地往下摔,撞到了桌子的背面,发出“嘭——”的一声响。
“倒霉!”洛潇潇揉了揉隐隐发痛的后腰,低声骂道。
霎时,她脑中闪过一道白光,眼睛一亮,她知道了!
顾不得摔倒的痛楚,洛潇潇猫腰屈起指节叩了叩木桌背面。
果然暗藏玄机!
张译藏得这样深,哼哼,还不是被她找到了。
拉开暗门,光线照不到的地方隐约透出一本厚厚的书的模样。
该不会又是一本文学著作?洛潇潇咬咬唇,心道,不应该吧?
犹豫一瞬,旋即伸手拿出——意料之外的是一本笔记本。
轻轻翻动第一页,清逸有力的钢笔字赫然写着:[12年9月16日,天气阴,心情糟糕。
今天我和清禾吵架了,她说她看见我课间的时候对别的女生笑了一下。可是我并不记得我似乎对谁笑过,她是不是太小心眼了点?唉,一会又要去哄她。
不如给她买一个最爱吃的栗子糕?也不知道她还会不会生我的气。]
洛潇潇一怔,这是他的日记本?看样子还是从学生时代开始的,时间跨度还挺大,怪不得这么厚一本。
她对这样涉及别人隐私的内容并不感兴趣,粗粗扫过几眼,迅速往后寻找关键内容。
估摸着张译快回来了,留给她的时间不多了。
越往后,似乎日期间隔的时间也越久。从最初的差不多一天一记,到三四天一记,现在成了一两个月一记。
有了!她眸光一闪。
[13年11月3日,天气多云,心情舒畅。
今天万事顺意,成功和...达成约定。愉悦至极,忍不住多酌几杯。]
洛潇潇低头思索,这个“和”字背后显然有人名,可是后来又被日记本的主人狠狠划去,她瞪大眼睛仔细辨认,但委实看不清。
不过这也算是不小的收获了。她接着往下看去。
[13年11月30日,天气阴。
洛清禾求我帮她找洛清逸,笑话,怎么可能?他好不容易把洛清逸弄走了。只有洛清逸不在,我才有可能]
洛潇潇心头不快,这人没写完就停笔了。才有可能什么?
[13年12月7日,天气晴。
洛清禾究竟是从哪弄来的证据?按理来说,洛家都是我的人了,谁又能在我的手下给她递消息?前几天他又给我来电了,我没答应。会不会是他搞的鬼?]
看到这里,洛潇潇心头一震。这个“他”看来确凿是与张译合谋之人了。哥哥果然跟他脱不了关系,必须的尽快揪出这个“他”。
洛潇潇深深吸了一口气,准备接着往下看。
突然,传来一阵急切的敲门声,初赫缇小声道:“小姐,张译回来了!”
这么快么?也对,她之前光是翻找就花了不少时间。
“知道了。”她高声回道,不忘把一切都回归原位,尽量使张译看不出破绽。
她对自己物归原位的本事可颇为自信,这都拜养父母所赐。
*
洛潇潇摊摊手:“就这么多了,再往后估计还能发现点什么,但张译提前回来了。”
在场的人要么满脸震惊,要么面色不愉,要么满腹心事,皆无人开腔。
“这么说,我们就得好好查查张译和幕后之人的关系了...”洛清禾的眼中闪过几分精光。
如果哥哥的失踪当真与张译和他背后主家有关,何不利用一番自作聪明的张译?
她低头思索一阵,计上心头。
不过在此之前,她还有一些细节需要与洛潇潇商讨。
裴江知抽起一张餐巾纸,擦擦嘴角。他坏笑道:“洛清禾,这也算是半个'人才了',你不得好好跟他玩玩?”
洛清禾扭头对他粲然一笑:“不然呢?”
笑着笑着,眼底逐渐冷下来。
“当真不要我帮忙?”裴江知再次对她确认道。他怎么就那么不放心呢?洛清禾从小娇生惯养,看着也傻不愣登的,真的能把张译处理好么?
“早说过了,这是我的家事,我自己来。”
洛清禾见他又想说什么,作势佯怒道:“裴江知——”拖着长长的尾音。
“好吧,真是怕了你。”
“先不说他了,你准备什么时候动身?”洛清禾顺势夹了一筷子亲手做的粟饼,刚一入口,差点没忍住吐出来。
咸到发苦,舌头都要掉下来了。她悄悄吐吐舌头,连忙四处找水。
旁边的洛潇潇极自然熟稔地递上一瓶水,仿佛刚刚已经经历过一遍,已经有经验了。
她对妹妹讪讪一笑。
大家为了保护她为数不多的几次下厨时的自尊心,还真是拼了老命,都没有人吐槽她做的粟饼齁咸。
她都忍不住了。
洛潇潇挑眉斜睨她一眼,指指粟饼,又指指自己的嘴巴,摇摇头。
好像在说:我已经吃过这粟饼了,齁咸!
“啊?小姐,他要去哪?”小夕从碗里抬起脑袋,疑惑地问。
“噢!”洛清禾拍拍脑袋,“忘记跟大家说了,裴江知家里有点事,所以他得走了。”
她撑着下巴,问裴江知:“什么时候走?”
“就吃完这顿饭吧,时间不早了。”
“这么快?”洛清禾一顿,嘟嘴道,“你我见面才几天,又走了。”
言语中不经意间流露出的不舍之意,恐怕连她自己都未察觉到。
“是有点急,不过没办法。”
裴江知敏锐地捕捉到她言外之意,笑着反问:“怎么,舍不得你裴哥哥?等我办完事再来找你。”
洛清禾抬起白嫩的手掌,对他比了个“1”的手势:“只有一点点!”
“好,只有一点点。”裴江知的笑眼漆黑亮堂,好整以暇地把眼神凝在她脸上,像是要把她如今的模样深深刻在心里。
“别太想我哦!”他得瑟地冲洛清禾扬眉。
洛清禾向前走几步推了他一把,白眼道:“臭屁!”
其实自七年前一别,他如今也是第一次正式与她来往。这两天来,他发现她还有许多小时候的影子,未语人先笑;紧张时爱咬嘴唇;受了委屈就想找人哭诉……
她也成长了些许,似乎与小时候那个事事都要依赖他的小女孩逐渐有了区别。
唉,她既然要亲自动手,那就先任由她去吧。大不了到时候再帮她收拾残局就是了。
念及此,他唇角微微荡起一抹清浅的笑意,梨涡里盛满了使人发醉的酒意一般。
此行重返蓉城再探矿脉,危险重重。不仅有裴氏支系的力量,更有业内各方势力,几路人马交织在一起,形势错综复杂。不知道为什么,他们似乎都对这一处的矿脉极为感兴趣。
当初要不是父亲亲自给他下命令,他可就会偷偷摸摸地来蓉城了。
正巧,省了他一番功夫,他也想知道这处矿脉究竟有什么稀世之处。
价值连城的矿脉他不是没见过,他也不相信这次从各方来的势力中没有人会稀罕一条普通的矿脉。
不过这些还是不告诉洛清禾为好,免得她担心。
裴江知起身收拾碗筷,洛清禾见状随他一起收拾残局。
小夕急忙道:“小姐,既然他快走了,你们就多说会话吧。这边我来就可以了。”
洛清禾与裴江知对视一眼。
“也好吧,那就拜托你了。”
洛潇潇低眉不语,眼中颇为不快。
“禾禾,送送小裴。”洛云生慈爱地看着裴江知,“忙完了记得再回来看看伯父。”
“好。”裴江知乖巧地笑道,“下次晚辈不会空着手登门!”
洛云生笑骂:“你这小子,不空手也给我来!这时候倒客气起来了。”
*
冬日午后的客栈里,静谧异常。瓦楞和滴水檐下凝结出参差透明的冰层,顺着仓黑的檐瓦垂挂而下,凌空凝出一根根尖锥似的冰柱来。
洛清禾揉揉被冻得绯红的双耳和鼻尖,她缩缩脖子,嘴里哈着白气,又搓搓双手。
她站在客栈门口望着裴江知往车上搬行李,娇嗔道:“那你什么时候办完事?还没来得及和你好好算账呢!”
“放心吧,办完了就去找你。”裴江知笑笑,对她挥手,“回去吧,外面冷。”
裴江知坐在车里,上半身探出车窗外,冲她大喊:“我走了!”
洛清禾踮起脚尖,朝他的方向用力挥挥手臂:“一路平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