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意掩饰了他内心的自卑与孤独,他无法与章海波挥洒自如的神态相提并论。
媳妇江岚凤欣赏章海波的表情,这个粗人也尽收眼底。
我一没知识,二没相貌。只有碎银几两,还牢牢地攥紧在自己手里,生怕家人用了一分。
李多金看着自己有些残疾的手,酒碗里映出自己并不帅气,反而有些五官失调的脸,他有想把酒碗砸了的冲动。
他的拳头在桌子上沉重地捶打了一下,酒水在碗里荡漾,细碎了他的脸庞,再也不见。
“大哥,在家吗”?一个女人在外面敲门。
“你谁呀”?李叔并没听清是谁,他踉跄到了门边,大门“吱呀吱呀”打开了。
“大芬呀!什么时候,回来的”?李多金也并没多醉,只是心烦。
“早上刚到家,嫂子和凯凯呢”?李大芬手提着广东的干鱼,自顾自地放在了桌子上。
桌子上的盘子里还有瓜了,花生和糖果。因为太忙,江岚凤也没收拣。
“年还未到,这早就过上了。大哥,这不是你的风格哟”!抠门的李多金,在妹妹心中的印象并不是特别好。
如果不是有个好嫂子,有个乖侄子,她才不会来串门呢!
“前几天不是和你说了嘛,小凯快结婚了,昨晚定了年后初六结婚”,李多金淡淡的话中,并没有多少兴奋,反而像在说一件与他无关的事。
李大芬问清事情的来龙去脉之后,就说教了起来,“大哥,你是掉在钱眼里去了。你不会生病吗?你不会老吗?到你走不动,爬不动时,谁给你端茶送饭”?
“我有钱呀,我给他们钱,就去做了”,李多金还是舍不得口袋中的碎银。
“那时他们也有钱了,不稀罕你的钱了呢”?李大芬越说越气,别过脸去,嘴里骂着,“铁公鸡”!
她再也不想看李多金吝啬的嘴脸,并且他的脸本来也不好看。
“你说!咋办”?李多金有些赌气。
“你不拿钱支持,只会把他们推得更远。到时候,一家人过得不像一家人。你老了,就是一个孤家寡人”,李大芬越说越有气,说到最后,用手指搁在了桌子上,发出咚咚的响声。
也许李多金真怕老了孤苦一人,在钱的态度上松口了,“那我拿出六千给凤儿,我把礼金出了行了吧”!
李大芬听了大哥的话,知道铁公鸡能松口已经不错了,“这次,把凯凯的婚事风风光光地办了。凯凯仍然要念书,文化越高,工作越好。将来你老了,三病两痛的,他也有余钱给你”。
李大芬毕竟见过世面,她的眼界比李多金宽了许多。她知道她大哥有钱,光有钱没人情味又有什么用呢?
“大芬啊,你要和凯凯讲,我老了要养我,要对我好”,李多金为人很少奉出真心,所以对未来仍然没把握。
“不行,得出一份字据”,李多金想要一份字据。毕竟,拿他的钱就如割他的肉一般的疼。
“行,这个我可以和凯凯说,把你的心放回肚子里去”,李大芬掷地有声回答,才让李多金的脸色松懈下来,抹上了些许慈祥的光辉。
在李多金心中,也在为自己的付出而感到高兴吧。他脸上灿烂的笑容,挤走了贼眉鼠眼的小气。嘴里的牙齿,也像黑珍珠一样,放出耀人的光芒。
面慈心善,只有心善,才会面慈。
心中常寄惦他人困苦的人,脸上会自带一种柔和的光晕。
江岚凤,江凯和德叔,三人在章海波家里。
婚俗习惯,一定要请媒人,打理双方的沟通和其它细节。
6688元礼金,意寓两人婚后生活顺顺发发。这是德叔给的建议。
看到江凯家的高姿态,章海波也感到宽慰不少。
只是可怜的女儿,在没做好,单独生活的准备之前,就要被推出父亲的庇护。
从此,稚嫩的双肩要独自承托生活的酸甜苦辣。
章海波最不满意江凯家的房间太少,卧室太小,不能为女儿多备嫁妆。想着女儿以后要在昏暗的房间,在充满煤烟的厨房里面,生火煮饭,躺睡休息,他的心中就隐隐作痛。
“我的乖女儿,你扛得住未来吗”?章海波看向闭目养神的女儿。
此刻的美久,好像这些都与她无关。
她现在就似一个提线木偶,拎到哪儿都行。
江凯坐在美久的身边,也不知和美久说什么。
几个大人,在喜气洋洋地讨论婚礼流程,章海波即便极不情愿,也得装出一幅十分乐意的神态。
安琪在厨房里忙里忙外,并没有人帮她,她也并不生气。就是现在美久闹翻天,她也不会说一个“不”字。
因为美久在这个家的日子,是以个位数计的。一天比一天少,直至正月初六。
安琪拿出最好的厨艺,做了红烧排骨,清蒸鲈鱼,白灼大虾,人参枸杞炖鸡,头碗,东坡肘子。还有时令蔬菜。
“吃饭啦!岚凤姐”!安琪超乎寻常的热情招呼,生怕得罪了任何一个人。
只有美久才知道,此刻的安琪,是豆腐嘴刀子心,“她为我能这么早出嫁,开庆功宴呢”!
江岚凤看着面前这么大一桌子,胜过年饭的菜肴,她的内心还是很感激安琪的。如果没有安琪的推波助澜,江凯和美久的婚事,也不会这么快就订了下来。
“安琪妹妹,太感谢你了”!江岚凤故意停顿了一下,并看了安琪一眼,“今天又这么客气招待,谢谢你”!
“你当然得感谢我了,这么快得了一个儿媳妇”,安琪的内心也确实高兴,“美久这个眼中钉,肉中刺终于拔掉了”。
安琪想到这里,拿出了女主人应该有的态度,热情招呼大家,“来!来!德叔,凤姐,吃菜,喝酒,请不要客气”!
安琪站起身,专门给美久夹了红烧排骨,并盛了一碗鸡汤给她,“美久,多吃点。多喝营养的鸡汤对身体有好处”。
章海波看着安琪,这犹如亲妈妈的架势,心中甚觉安慰。认为安琪还是一个不错的人。
“大家不要客气,喝酒吃菜随意”!章海波自己却放下了筷子。
只有美久明白,安琪是做样子给爸爸看。
“我也得做样子给爸爸看,让他不要为自己担心”,美久一口气喝完了鸡汤,自己又起身盛了一碗。
她大口地啃完排骨后,又笑盈盈地剥虾给爸爸,“爸爸,吃”!并亲自喂給爸爸嘴里。
章海波吃在嘴里,心中却难过,不舍,“女儿是自己的小棉袄,十多天后,她就出嫁了。”
“喝”!章海波举起酒杯,加快了喝酒的速度。
他要麻醉自己的难过,不舍。
“爸爸,少喝点。自己的胃又不好”,美久端开了爸爸的酒杯,盛了一碗鸡汤給爸爸。
美久越是这样做,章海波越是难过。
别人嫁女是喜极而泣,我章海波嫁女却是痛苦而泣。
眼眶的泪水,被章海波硬压了下去,仰头而尽女儿盛的鸡汤。
“你们吃好,喝好,江凯,好好陪德叔。我的胃不舒服,去下洗手间”,章海波的脸上,没有了往日的光华,蒙上了一层前所未有的悲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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