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啊,怎么……怎么我刚不在这么一小会儿,您就受伤了呀?”景玉心疼地念叨着,起身到处摸,也没找着帕子,急得就要撕衣裳。
“用我的。”宁钰一手抱头,一手把自己的帕子递给了柳思元。
“这谁啊?这大过节的竟然敢闹市行凶?!而且……”
景玉忙着给柳思元沾掉鼻前的鲜血,嘴里叨叨着,“这身手也太好了吧。”
宁钰揉着脑袋,“过奖过奖……哎哟!思元呀,你这是……掉眼泪了?哎哟哟果然是个小朋友,还哭鼻子呀!”
柳思元瞪了她一眼,“你还好意思,撞你鼻子试试,根本就不受控制。”
“还说我?你那个下巴也太尖了吧!哪有男人脸棱角分明成那个样子!我还没说你呢!
而且,你得谢谢我!”
柳思元擦净了鼻血,只是那种从鼻梁到大脑的酸感还是让他有些发晕,只要稍稍眨眼,眼睛里的泪水就不受控制,“谢你什么?”
“谢我没有跳太高撞到你的眼珠子,否自你明儿就得拿个棍子扒拉着走路了。”
“呵……我真是谢你了。”柳思元咬牙。
宁钰的脑袋已经好了,毕竟脑壳子比鼻子可是硬多了,“客气客气。”
她伸手拍了拍柳思元的肩膀,玩笑着伸手在他眼角轻拭,纤细的手指像是在跳舞,柔软的指腹略过他的泪痕。
在一个小小女子面前落泪,这面子要不得了。
“哟哟哟,思元不哭哈,小娘给你买糖吃。”宁钰见他黑脸,心里更是好笑,忍不住逗他。
忽然,眼前人抬眼,那双深色的瞳仁盯住了她,深不可测的眸子看不出情绪,却散发着危险的气息,宁钰倒吸一口气,赶紧缩手。
但已经来不及了。
他的手忽然抬起,死死握住了宁钰的手,往一侧稍稍用力,就将宁钰的手拉到了一边,举在了她的眼前。
“哎哎哎……”宁钰想把手抽出来,那柳思元的手却是越握越紧,她根本溜不掉。
“柳思元!你松手!”
“哟,这个时候还大呼小叫起来了。”柳思元嘴角微微扬起,看着面前的她像是被困住的小兽,着急的样子十分有趣可爱。
“这么多人看着呢!”宁钰往四处看,却一点也不敢再对上柳思元的眼睛,手也使劲往外拉扯,“别闹了。”
“是你先闹的,你倒是挺会倒打一耙的。”柳思元说着,手更用力,将她柔软的手完完握进了手心。
“疼疼疼!思元!”
“知道错了?”柳思元减了力气。
“你没完了……哎疼疼疼!”刚不疼了,忽然又紧起来,宁钰只能再次求饶,“你这人真是的,不就是我不小心撞了你的鼻子嘛……”
“看来你完没明白,没关系,那我告诉你哪错了。”
说着,柳思元拉起宁钰的手,一点点向上再像上,强逼着她抬眼看向自己后,这才看着她清秀的小脸缓缓说道:
“别把我当小孩……”
“我那是开玩笑!”宁钰打断。
“玩笑也不行!”柳思元就势伸另一只手弹了宁钰的额头一下。
“你!”虽然她知道他没用力,完不疼,但是!侮辱性太强,“松手!”
“哟,小钰别着急,哥哥给你买糖吃。”柳思元阴阳怪气。
“茉莉姐,我好像出现了幻觉。”
“嘘!别说话……我好像也是。”
匆忙回来的小栀和茉莉两人歪着头,看得起劲。
*
宁钰气鼓鼓在前面走,小栀和茉莉在后面赶紧跟着。
“小姐,您走慢些,仔细脚下。”茉莉说道。
“你俩也真是,明明回来了,也不过来给我撑腰,白白让柳思元那个孽障占了上风,有你们这样的吗?!”宁钰越想越气。
“小姐,那个事情……哪里需要我们俩撑腰呀,你侬我侬的,我俩恨不能找个墙缝钻进去,还怕扰了你俩呢。”茉莉说道。
“就是就是,我看景玉哥当时也是那个表情,估计心里想的是一样的。”
“胡扯!他心里想的肯定是他家主子赢了,他在那看热闹呢,就你俩,一点都不知道心疼我!”宁钰甩了甩手。
“是,小姐,我俩错了。”
“对对对,我俩错了。”小栀也赶紧说。
宁钰叹了一口气,心好累。
“算了,和你们说不明白,东西都带了吗?”
“都在这儿呢,您放心。”
“好。”宁钰抬眼看了看月,夜已经深了,夜市里的人渐渐少了,往城郊走的人流渐渐增多,宁钰也跟随在里面。
城郊的河是春阳河,中元节的晚上,在这条河里放上花灯,你思念的人就可以寻着光亮找到来的路。
“小姐,这里人可真多呀。”小栀张望着,看岸边已经三两人一堆,站了很多人。
“咱们去那边吧。”宁钰指着岸边一棵老柳树说道,那里几乎没有人。
三人走到老树边,茉莉小心拉住了宁钰,“小姐,咱们还是换个地方吧,这柳树白天看着枝繁叶茂的,到了晚上这风一吹……”
“是啊小姐,这树叶还哗啦哗啦的响,影子还是一条一条的,看着有些阴森吓人,咱们还是换个位置吧。”小栀也打起了退堂鼓。
“没事,不就是一棵柳树嘛,没什么的,而且你们瞧,这岸边是个缓坡,很适合放花灯的,来吧。”宁钰说着,便走到了柳树下。
一盏盏花灯都准备好,上面的记号也都是很早就做好了,顺着河流的方向,它们一朵朵飘向远方。
河流上的花灯渐渐汇到一起,带着世人对亲人的思念,在春阳河上漂流。
风将它们吹向各处,或是顺流而下消失不见,宁钰看着自己的花灯,上面的烛光越来越远,光影也逐渐微弱,想起从前和家中人一起祈福的场景。
那时候宁钰总是第一个许愿,因为哥哥和弟弟总说,第一个愿望是最灵验的。
只是那时候自己还小,不知道这世上什么最珍稀,没有求先人庇护家人,没有求父母身体康健,也没有求哥哥弟弟高中,许下的愿望竟然是和林梓清相关。
姻缘,又哪里是能求来的。宁钰苦笑。
灯光渐渐变成一个很小的点,宁钰双手合十,轻轻诉述:
“阿爹,阿娘,勿念,我一切安好。
强盗没有再上门抢掠,债主也没有伤我半分,如今吃穿用度也和富家小姐无异。
虽表面身份低微,不能以真实身份自处,但总有出头之日,事成之后必能身而退,阿爹阿娘不必为此烦忧。
如今只有两心愿,求阿爹阿娘庇护,其一,早日与哥哥,弟弟相见,不知他们身在何处,十分思念。
其二,家中柳思元能早日高中,我也好游山玩水,逍遥度日……罢了,阿爹阿娘和他并不认识,这个愿还是我自己努力吧……
其实这个柳思元,人也蛮奇怪的,哎……”宁钰叹了一口气,在一块石头上坐了下来,随手把手边的石子扔进河里,“从前完摸不着他性子。如今……
好像也还是没有摸着,你们一直娇惯我,我也不知道怎么讨好他让他听我的,她们教我的法子我变着花样用了,他好像不吃这些……
不过,你们也不必担忧我,上次大娘子来要布厂,我拼命护,他应该是感动了,最近对我很好,这么看来,还是有办法的……”
“小姐!”茉莉忽然跑上前,拉着宁钰就往人多的地方跑,“小姐,方才那柳树下有个影一闪而过。”
宁钰回头看向刚才自己站的位置,旁边的柳树上的枝条依旧随风摇摆,时不时响起沙沙的声音,白天听着悦耳,这晚上的确是阴森森的。
树下的位置看过去已经是黑漆漆的一团,树枝随风摇摆让那树的影子也跟着晃,看不真切。
“可能是树影吧,也可能是野猫野狗什么的,不打紧。”宁钰道。
“小姐,我刚才看着像是个人,这灯都放好了,咱们走吗?”小栀有些害怕,时不时去瞄一眼。
“时候也不早了,那就走吧。”宁钰回头又看了看那棵老柳树,这柳树有年份了,树干粗得一个人都抱不过来,都说这种东西是会有灵性的,宁钰心里也没有底,便和小栀茉莉回了。
主仆三人的身影越来越远,融入人群找不见,柳树下的柳思元低垂着眼眸,用力将石子踢进了春阳河里。
“公子别生气了,气大伤身。”
“我当初就怀疑,她一定是为了什么缘由才来我别院赖着不走,如今我竟然着了她的道,还以为她是真心想把日子过下去,原来……”
柳思元的声音低了下去,“原来她只是想让我感动,好让我听她的……”
“公子,那玉小娘刚才说‘他们教她的法子,她变着花样用了’,这其中的‘他们’……到底是谁啊?”景玉疑惑问道。
“后面她说拼命保住布厂让我感动,这个法子受用,难保她不是和柳家主母一体的。”
“哎……公子,如今该怎么办啊?”
“听她话里的意思,无非是希望我能被感动,信任她听她的话,那便反过来,看她能把我怎样。”
柳思元说着,可声音却没有了怒意,而是一脸落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