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千户,咱走呗,俺不看哩!”
强子看着身边的人们,有些胆怯的低头低声道,拉着张百胜的衣袖,小声恳求。
战场上他不怕,脑子一热跟着大人跟着兄弟们,杀他娘的就是了。
可现在,周围的人呀,都是他从小到大没见过,即便是见了也不敢抬头的人。
因为他是个乡下的小伙子,哪见过这么富贵的排场,这么亮堂的人物呢?
他们穿的衣衫是那么好看,比他们乡里最大的财主穿的还好,比里长穿的还好。还有那些戏班子姨娘的脸,真白嫩哩。
比强子小时候,偷看过的二奶奶的腰还要白。而且,还带着香味。
他不知道有个成语叫自惭形秽,只是觉得自己身处这些人之中,有些抬不起头。他没啥见识,但却知道。城里人是看不起乡下人的,有钱人是看不起穷人的,好看的人是看不上长得丑的人的。
张百胜大笑道,“你不是要看她吗?她就在这,好好看,怕啥?害羞了?”
此刻他心中实在有几分聊发少年狂的味道,想想当初科举不中,是个不名的落魄学子,衣食寒酸。而现在,从军博取功名,身为朝廷命官一步登天。
这种用命换来的成就,激发了他心中一直隐藏着的傲气。再加上他晚饭时也喝了些酒,酒气也在脑海中激发起来,交织在一块儿。
更何况,其实他以前的身份,这等戏班的头牌,也不是他想见就能见的。一没银子,二没功名,三没才学身份。即便是戏班子的女子,也瞧不起他。
“来!”张百胜对小美玉笑道,“坐下,跟我兄弟好好说说话!”说着,笑道,“这小子一见你就眼睛直了,挪不动,哈哈!”
“军爷,军爷”姨娘笑呵呵的凑上前,一身的香粉味让人鼻孔痒痒,“这么着,我呀,给二位上好茶,然后找别的姑娘来陪两位说说话行不行?”说着,媚笑道,“我们姑娘呀,一会还要上台接着唱呢。万一耽误了你们大帅的兴致,总是不美不是?”
张百胜斜眼瞅瞅她,“今儿这乐子,是大帅特意找给我们看的!”说着,冷哼一声,“找别人陪我们兄弟说话?谁?”
随即,又是冷笑,“莫非,你这姨娘也要下场?”
他心中真是快意,以前未有功名一文不名的时候,这等戏班子的管事姨娘,何尝正眼看过他这样的书生学子,说不得见了都要在心里说一声,穷酸措大。
“哟,军爷!”姨娘妩媚道,“看您说的,奴都多大岁数了!”说着,忽然掩嘴一笑,“呵,不过呀,岁数大有岁数大的好,知道疼人不是!呵呵,您要是不嫌弃呀,奴”
“滚!”张百胜冷冷的看她,“一边去!”
骤然的喝骂,加上他身上散发出来那种在战场上下来的杀气,让姨娘心中一寒,两腿不听使唤的后退几步,露出怯怯的,小美玉的身形来。
“又不是要把你怎么着,就是过来和我这兄弟说说话!”张百胜缓缓伸手,从怀来掏出几块响当当的银元,用手指码放在桌上,“我刚得的军饷,够不够,若是不够你说话,我现在出去张罗。不过有一点”
哗啦,手指一弹,银元倒下,在桌子上旋转,张百胜接着说道,“不能慢待我这兄弟,他在战场上救过我,是个老实孩子。从不求什么,今日见了你心中喜欢,我当哥哥的,成他!”
男人可以张狂,可以不讲理,但有一样不能没有。那就是不能差事,若小美玉是良家姑娘,他张百胜绝不会如此。但对方是风尘中人,他可以仗着身份如何,却不能差人家的银钱。
“人这辈子,总有些什么东西是一见了,就心中欢喜的。”张百胜的声音,忽然变得有些惆怅起来,就像失去了心爱姑娘的男子一般,缓缓道,“人这辈子,总有什么事是放不下的,忘不掉的,找不回来的!”
“人这辈子,太他妈短了!”
小美玉愣愣的看着眼前人不敢说话,好半天才颤抖道,“奴你们要见奴家也见到了,还要怎样,奴想让奴说什么?”
她这么梨花带雨惊骇颤抖,让强子更感觉无地自容,坐立难安。
“平日你怎么陪别人,今日就怎么陪我这兄弟呀!”张百胜道,“你吃的就是陪男人说话的饭,还用我教吗?”
“可是可是”小美玉落泪,“奴平日陪的,都是”
“呵,都是达官显贵,才子名士。轮到我等这些人,便不知道说啥了?”张百胜道。
“不是,不是”小美玉连连摆手。
其实她若是直接大大方方坐强子身边,说些家长里短,这事也就过去了。
但她心中到底还是存了些恐惧和偏见,又真是从没接触过这样的男子,有些慌了不敢应承。
再者说,其实最根本的原因,是那个青涩的少年,怎么看怎么都像是个乡下的野小子,粗鲁难看,身上还带着难闻的味道,实在是上不得台面。这样的人,她平日见了早就让人远远打发,在眼前真是碍眼。
若要陪眼前这千户说话,也不是不能受这委屈。但陪这个野小子小美玉又看看强子。
脸上坑坑洼洼还带着干裂,低着头一副没底气的样子。手指甲的缝隙中还有泥巴!咦,手背上那恶心人的黄水呀,看着就恶心。
“谁的不是,你的不是,我的不是!”张百胜一眼就看出小美玉心中纠结所在,火一下就上来了。
“你是不想陪我兄弟说话,还是看不起他!”
“不是,不是!”小美玉惊恐道,“奴没有!”
“你就坐下,和他说说话,拉拉家常就那么难?”张百胜站起身,“不是我要强人所难,更不是我要故意欺负你。我们武人,今天活过今天,不知还有没有明天!”
“我这兄弟几次三番差点死了,从没求过什么,更没奢望过什么。今日见了你心中欢喜,就是想跟你说说话,又不是要你出局,你推三阻四做甚?莫非在你心中,我等就这么不堪!”
他每说一句,小美玉就退后几分。
哐一声,身子靠在梳妆台上,吃痛之下眼泪成河,捂着腰痛苦躬身。
“官人何必强逼奴家,奴”
“千户大人走哩,俺看着她了,心里欢喜了,这事就中了!”强子上前说道,“咱走吧!”说着,又看看那小美玉笑道,“这样的女子,俺看看就中了,俺娘说过,不是一路人,凑不到一块儿。咱也别吓她了,不好!”
说着,见对方一脸痛楚,自惭形秽和愧疚之情越发强烈。
伸手过去虚扶,“那个这位姑娘,你没事吧,我家千户人很好,就是俺也不看你哩,俺这就走,你别哭了!”
嘴里一边说,一边小心的想把小美玉拉起来。
可他那双因为冻伤,满是口子,满是黄浓水,红血水的手出现在小美玉面前之时。
“啊!”下一秒一声尖叫,小美玉的见鬼一般,骤然后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