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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允熥并未回宫,而是就在不远处的茶楼中二楼的雅间坐下,一边品茗一边望着盛恒大门前的嘈杂。
拿不到钱的商人们在叫骂动手推搡,鼻青脸肿的伙计管事在求饶,差役们顾此失彼的维持着秩序。
经过这么一闹,不管日后盛恒大能不能拿出钱来兑现,名声都臭了,字号都倒了。
这时代的商人和后世还有些不同,尤其是这些做大买卖的,黑是黑了点,但也格外注重自己的信誉和名声。许多百年老字号能屹立不倒,靠的就是名誉。
名誉二字好写却难做,更难维持,也更难做到。
没了名誉别说买卖不能做,就算打官司都不占理。这时代所有关于商业上的律法,都秉承着人类最质朴的道理。货真价实童叟无欺,钱货两清欠债还钱。
“钱庄!”
朱允熥看了片刻,用手指蘸了碗中的花茶,在桌上写下两个字。
关于如何杜绝军中的克扣,他心中有了一个预案。
这个预案在现代人看来稀松平常,当兵的人手一个存折,用存折可在各银号随意支取军饷。
存折上可标明当兵的姓名,职位,每月的军饷多少。这样的存折制作起来没有难度,防伪更是不成问题。
但统计的工作十分浩大繁重,所需的人手更是一个天文数字。
不过也不是问题,统计人数制作存折再难难的过万里长城?难得过大运河?
皇权之下无难事,唯时间尔。
不过这其中,却有几个难以解决的难题。
首先,这时代的钱是贵金属,可不是想要多少就印多少的钞票。官兵们每年的军饷,一向是银钱加布匹或者粮食的形式发放,统一换做贵金属比如银元,那要多少银子?
恐怕用不了多久,市面上就要出现钱慌。
其次,用存折发放势必要建立类似银行的机构。
这件事有利也有弊,不能太相信官员们的操守,如此的机构在官员们的手里,很大概率会变成官员们谋私的工具。
因为这个时代,权力还是无法制约的。银号不能是衙门,但一旦沾上了官字,他就是衙门。
更重要的是,朝廷公信力的问题。
再者,最根本的问题在于,一旦建立了这样的机构,那就要确定了以贵金属作为法定的货币。
纸币是万万不能发的,时机不成熟贸然开这个头所带来的危害远大于收益。最早的纸币出现于宋,老爷子当政的初期也发行过宝钞,可如今那玩意比擦屁股纸贵了不多少。
宝钞可以滥发,用来敛财。但势必伤及国家的根本,说白了一旦国家缺钱,想怎么印就怎么印。
后来的满清虽然不怎么干人事,可终其一朝都没发行过纸钞。是甲午战争之后,大量白银外流才导致了帝国的财政枯竭。
“要有大量的贵金属作为储备,为了贵金属帝国就要不断的扩张,不断的发展工商业。从传统的农业社会,转型为商业。”
朱允熥继续用手指蘸了茶水,在桌上写下一段话。
这段话看着字数不多,可真正做起来却需要百年的积累。其中还隐含着战争,社会动荡,变革种种因素。
可是利的一面也格外诱人,让人欲罢不能。
它对于商业的促进繁荣,对于货币的流通还有经济的调控
无论是国有还是私人
似乎是想得多了,朱允熥感觉脑袋有些昏沉,抬起头目光看向窗外。
“哎,那边的铺子,不都是你姐夫家的吗?”
朱允熥指着长街对面的方向,对邓平说道。
那边几乎小半条街的门市都是曹国公李家的,金银首饰楼,绸缎专卖,药铺等等。
邓平站在窗边看看,低声道,“好像是,臣也不大清楚这些。”
“你姐夫那人呀,让朕说什么好,早就位极人臣了,偏长个钱串子脑袋,家里的产业开了一个又一个。”朱允熥笑笑,“不过他也挺会做买卖的,就拿下面那家宝芝堂来说,才开两年吧,就已是京城中最好最贵的药铺了。”
说着,身子往后靠靠,继续笑道,“辽东老山参鹿茸灵芝,高丽参等名贵药材,只有他这的最好!”
邓平没敢接话,也没敢出声。
“朕可是听说这宝芝堂可不止一家,不但在京师有,杭州苏州扬州广州,处处都有分号。”
“呵!”说到此处,他又是一笑,“朕还听说,辽王韩王等,在这宝芝堂可都有股儿,是吧?”
邓平的后背唰的被冷汗湿透了。
这些事藩王贵族们自认为做的隐蔽,其实如何能瞒过锦衣卫?只不过朱允熥懒得计较而已,再说这样的买卖,也不是寻常人能开的起来的。所售卖的名贵药材,更不是普通百姓能承担的。
“朕又没说你,你慌什么?”朱允熥喝口茶,“好好的铺子,怎么都关门了?”
那边的街上,除了宝芝堂还开着,其他铺子纷纷关门上板,一副要结业的架势。
就这时,朱允熥忽然又是一笑。
指着对面街上,从斜刺的小巷里抬出来的轿子说道,“真不经念叨,你姐夫来了,去叫他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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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景隆一身便装,从轿子里出来,双手揣进袖子里,一脸惋惜的看着几家关门的铺子。
“多好的买卖呀,就这么算了。本想着来年,再开一家专门卖糖的字号,现在看来呀,还是老老实实的吧!”
旁边一位掌柜的悄悄走过来,“老爷,宝芝堂咱们不动?”
“怎么动?”李景隆斜眼看看对方,低声道,“不用动!”说着,笑了笑,“有辽王和韩王的股呢,给两位千岁挣零花的铺子,谁也说不出什么来。真有不开眼的,两位王爷就能收拾他们!”
诸藩王之中,数这两位王爷的日子紧巴。
辽王地处辽东,面对的是深山老林的女真蛮子,且辽东苦寒之地,远没有中原富足。
韩王更是封在高丽,那地方也穷得冒泡。
两位王爷的封地里,能拿出手的也就是这些珍贵药材,名贵兽皮之类的。
这样的买卖,他李景隆根本不怕别人知道,就算皇上知道了也说不出什么来。辽王和韩王,可是跟皇上最亲近的。
“店关了之后,里面的货能甩给同行就甩,然后把铺子租出去!”李景隆继续吩咐,“别扎眼,别到处跟人嚷嚷是爷家里的产业,明白吗?”
“小的明白!”那管事的忙道。
就这时,身后传来惊呼,“舅老爷,您怎么来了?”
李景隆诧异的回头,就见邓平突兀的出现。
“太平奴,你怎么在这?正好,跟姐夫喝几盅”
“姐夫,圣驾驶!”邓平贴着他的耳朵,往朱允熥所在的方向努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