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的监天司和平日里略有些不同。
虽然捕快还是和往常一样进出,每个人见到的也都是平日里熟悉的面孔。
并没有特别值得关注的事情。
也并没有异于平常的事情。
但不知为何,所有人的心里都被压上了一块石头似的喘不过气来。
监天司的最深处。
三位司幽分别围在一张木桌边上坐着,而木桌主位,却是端坐着一名少年。
一名监天司的捕快正围着四人转,将一些提前准备好的资料分发给他们。
“距离灵帝陛下灵识降临还有一段时间。
所以我们就趁着这段时间把现有的资料都整理一下。
抛开监天司对外公布的那些情报不谈,我们实际上掌握的情报仔细梳理一遍的话,有些答案还是能够很直白地显现出来的。”
姬轩全权接手这件事情是在姬承胥醒来的那一天。
从那天开始,监天司向外界传达出来的消息就已经完全在姬轩的掌控之中了。ъiqugetv.
他让监天司向燕宁百姓隐藏了大部分的真相,只告知了一小部分。
所以现在监天司在众人的记忆里,尚且是什么都没有调查到的状态。
但现在的监天司似乎也没有必要继续调查了。
毕竟已经有很多一部分人从昏睡当中醒转,就算什么也不做,这次危机也一定能安然度过的吧。
“那么我们先从结论说起。
看见外边的道域了吗?
燕宁的所有异常。
从第一个人陷入昏睡状态开始,一直到现在开始有人因为突兀的醒转导致精神失常,甚至进一步的自杀。
这些都是为了形成现在的道域。
每一座墓碑,都代表一个人的元神。
他们的元神在其中遭受着各种折磨,具体地来说就是……不断地重复死亡。
因为是元神的缘故,所以对他们来说死亡只不过是一种感觉,并不会带入现实当中。
但是也正因为如此。
元神感受到的‘死亡’的感觉,是要远比现实当中更加真切、强烈的。
除了找到道域的主人之外,我们无法在现实对这座道域做任何事情。
因为现在我们看见的并不是真正的道域,而是那座道域在现世当中投映下来的影子。
就像水中月一般,真正的月亮在天上。
而真正的道域——在梦里。
在无法找到道域主人的当下,我们就只能主动潜入道域之中,从内部进行破坏。
这些天来监天司也进行过类似的实验吧?
我提供的符箓看样子也给你们提供了一些便利。”
“我们的确让几个人陷入了那种状态。
最开始的时候,他们也确实借助大人您的符箓,可以清晰地向我们传达梦中所见之物。
但后来……那些人就再也无法回到那场梦境了。
就像是梦境本身在拒绝他们一样。
所以那时候我们的线索也断开了。”
胖道人冷冷地说道。
在姬轩符箓的帮助下,他们的确是窥得了梦中之物的蛛丝马迹。
可那种好运并未持续多久。
梦的主人似乎是察觉到了这种异数,将他们从梦中赶了出来。
“不过从他们醒转的过程来看,我们也得出了结论。
是关于他们的元神到底去了什么地方。
虽然从过往的记录上来看,但凡入梦的人元神都仿佛被拘禁到了别处,根本找不到任何线索。
但在我们通过封锁空间、禁锢灵气等尝试之后,得出了一个结论。
他们的元神从未离开过自己的身体。”
“既然未曾离开,那它又在何处呢?”
“这……”
“所以我要在此纠正你的错误。
元神在陷入沉睡之后已经离开了身体。
虽然你们没能够感知到它到底去了何处,但这才是事实,至于那个地方……你们可以将它想象成‘一场梦’。
元神被送入了梦中。
纵然梦是虚无缥缈之物,但我们修士所修炼的元神又何尝不是如此?”
元神、魂魄、乃至于灵气。
都是捉摸不定,无法以常理窥视之物。
“在这个前提下,通过将修士的元神捕获入梦,让他们承受无数次死亡的折磨,来产生某种力量。
当那种力量达到极致的时候。
其结果,就如诸位道友现在所看见的那样,一座虚幻的道域,出现在了这里。
这也是那个人最终的目的。”
“大人,你刚才说了‘那个人’?
果然这件事情的背后是某个人,而不是什么天灾疾病?”
陆鹤舒皱着眉,迅速捕捉到了姬轩话语中的片段。
昏迷之人刚刚出现的那段时间里,曾经有许多人将其看作是某种病症。
但随着研究的继续,这场灾难是‘人为’的可能也被谈论起来。
只是到现在为止,都没有查到任何人为的痕迹。
“不错,这就是一场人为的灾难。
所以现在问题就到了下一个阶段。
究竟是谁犯下了这种罪孽,将整个燕宁的生灵都给卷了进去,而那个人想要的结果,诸位道友应该也知道了。
为了解开这个答案,我们需要先弄明白一件事情。
他这么做的原因又是什么呢?
你们应该也已经发现问题在哪里了。
这枚玉简里边封存着目前仍然陷入沉睡的生灵名单。”
姬轩两手合十放在桌上。
等待着三位司幽将玉简里的内容看完。
“生灵陷入沉睡,疑似绝症的疾病向外界传播。
这件事情被广为人知的契机,乃是燕宁一位寻常修士的遭遇。
因为那位修士陷入沉睡之后再也没醒过来,而与他接触的其他几位修士也相继陷入沉睡,这才有了刚才我说的谣言。
因为一个普通人,让世家再也无法封锁消息。
恐慌的情绪开始在所有人的心中酝酿。
谁也不知道自己是否会成为下一个中招的人。
生灵在倒下。
而恐慌的情绪越发高涨,但只有这些是不够的。
因为世家知道,这些陷入昏睡状态的生灵修为最多不过观山境。
对身为灵境的他们没有丝毫影响。
而这份自信一直持续到了钟如是倒在自己的静室中。
直到那时,所有生灵都开始焦虑起来。
因为不仅仅是观山境,灵境修士都成为了受害者,原本以为不能威胁到自己的力量,突然之间成为了悬在头上的一把利剑。”
“可灵境修士不同其余的修士。
那时在如今的灵王朝称霸一方的存在。
就算那种力量可以影响到灵境,可灵境修士终归会留下一些线索,只需要——”
姬向阳的话刚说到一半,便戛然而止。
他看着姬轩波澜不惊的神情,突然双眸瞪得浑圆。
直到这个动作维持了数息,这才惊叹道。
“原来如此。
灵境修士受害的时候,已经根本没有任何符箓供给他们了。
所以就算那些大能可以发现一些端倪,在无法醒转的状况下也什么都做不到。
……不过那个人是怎么做到的?
他怎么就能刚好知晓已经没有人持有符箓了?”
姬轩的手指有序地敲打着桌面。
沉默片刻后,淡淡地说道。
“我们还是继续讨论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吧。
我想你们应该都已经知道了。
这次波及的修士总共三千余位,修为从刚开始修炼的炼气境到灵境不等。
而身份也从寻常修士到那些世家子弟,乃至于一些长老。
虽然许多人都已经恢复了过来,从梦中醒转,但唯有一点——醒转之人的身份。”
“醒来的都是一些寻常修士。
大人说得没错。
那些世家的修士没有一个睁开眼睛……不。
就算睁开眼睛了,也精神失常了。
简直就和那恭殊王的长子姬承胥一样。”
陆鹤舒把手中玉简放回桌面上。
到现在发生的一切,其实目标都是为了那些世家的修士。
虽然这次危机规模最大的时候波及了非常多的修士,但若是现在的状况才是某个人的目标的话,那么那个人的目标自始至终都只有那些世家修士。
最开始的那几天,因为醒转的人数量还少,所以只顾着庆祝。
但随着醒转的人越来越多,但凡是长着眼睛的人,仔细地思考一下,都能得出这个结论。
“但是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为什么不惜将那么多生灵卷进去,也要对付这些世家的修士。
以那个人的力量来说,根本没必要这么做——”
“他当然有必要这么做。”
姬轩打断了陆鹤舒的发言。
没有去管对方脸上的愠怒,接着道。
“因为他实际上根本没有我们想象中的那么强大。
他需要积蓄力量。
需要足够多的力量,去企及原本视他为蝼蚁的‘灵境强者’。”
“所以他到底是谁?
他现在所作所为已经犯下了滔天大罪。
既然身为监天司司幽。
必要将其严惩,究其刑罚,便应关入封魔殿,永世不得超生!”
那胖道人已经是吹胡子瞪眼。
凶煞之气刻意翻涌,让整个房间的温度骤降。
一旁的捕快正给他们添上新的茶水,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而姬轩却只是轻笑。
“不久前我应该与你们说过。
这里发生的一切,我早就已经知道。
作为抚剑官,我认可这里发生的一切。
司幽大人。
你觉得我说的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姬轩——!”
“胖道人。”姬轩将头垂下,额头搭在两只手的拇指上,用深邃的目光注视着对方,“现在是我在与你们讲述这件事情的始末,替无能的监天司找回面子,你……这是在质疑我?”
原本凶相毕现的胖道人也不知怎的,脖子骤然一缩。
浑身气势如同泄了气的球一般退散。
就连他自己都不知道怎么回事,在被姬轩注视的瞬间,他是真切地感受到了一股足以威胁到生命的灵压。
“……下官不敢。”
“唔……帝君怎么还没有过来。
既然时间宽裕,那我就给你们讲一个故事吧。
话说在很久很久以前——”
“大人,我们时间紧迫,这件事情一天不解决,说不定就会多出更多的受害者——”
“这么说,司幽大人很珍视生命了?”
姬轩盯着说话的胖道人,脸上带着几分揶揄。
但对方却并没有注意到姬轩的表情,而是下意识地点了点头。
“那是自然。
他们可都是我燕宁子民。
不论是谁若是出了什么意外,那都是我灵王朝巨大的损失!”
“玄元历二百五十五年,胖道人,那时候你也是司幽,对吧?”
“诶?”
“那一年发生了一件案子。”
“大人,每年都发生案子。”
“你可明白我要说什么?”
“这……大概……”
“那你接着说,若是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回大人,下官不明白。”
“若是再有下次,你便不再是司幽。”
没有任何灵压。
只是很平静的一句话落下,将一把三尺青锋横在桌上。
胖道人便抖索着脖子,抿着嘴,再也没说出来半个字。
姬轩没有这个权力罢免一位司幽。
但他拿着天子剑。
可以杀人。
“玄元历二百五十五年,八月初五。
燕宁附近一座凡人村落遭到血洗,监天司震怒。
肃妖部司幽苦炼将附近山头的一条青蛇妖捉拿归案,即刻处死。
六个月后。
真凶抓捕归案,其为一邪道修士。”
这一次,再没有人去打断姬轩的话语。
他正了正身子。
接着道。
“所以接下来我要讲的,便是一条蛇妖如何轮回转世、恢复前世记忆之后谋划复仇的故事。”
“原来凶手就是那条蛇妖转世?”
“不,这想想都不可能吧。
轮回转世,又要恢复前世记忆。
光是这一点就千万里挑一,地府的规则不是那么好找漏洞的。
而且这么短的时间内要修炼到足够媲美灵境修士,那些市井小说里都不敢这么写。”
说到这里。
姬轩又话锋一转。
“所以接下来还有第二个故事。
玄元历二百一十二年。
一月十一。
醉红楼里惊现青山圣地的细作……”
每一个故事都似是而非。
每一个情节都是根据熟悉的某些信息去改写的。
他们当然知道那些信息来自何处,这些全都是那些历年来的冤假错案。
但那些东西就算说出来又有什么用呢?
姬轩说得没错。
讲穿了,那些案件已经被平反。
有后人遗世的,也给了补偿,得到了谅解。
孤身一人的,也不会被人所惦记。
毕竟对于轮回、转世有太多的秘密,想要恢复前世的记忆不是没有,但绝不可能有那么大的概率。
“不过有一点,我其实一直讲错了。诸位道友,司幽大人们。
正好,帝君似乎也要来了,我就在此揭露答案的一角。
那些含冤被抓来的存在,他们都已经死了。
至于说进入轮回?
投胎转世?
不。
根据那件灵器上的记录。
所有的犯人无一例外地被关进了封魔殿,再也没有从里面出来。
这些是灵器上锁记载的,而卷宗上没有的记录。
真是贵人多忘事啊,胖道人。
居然也不检查一下二者之间的偏差,就因为你只负责量刑,记录卷宗的事情全都交给当初的那位肃妖部司幽了吗?”
姬轩眯缝着眼睛,流露出灿烂的笑容。
彼时。
胖道人一个踉跄,从椅子上摔倒,坐到了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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