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穹之上,暗金色的光幕化作巨大的阵法,横断了视野。
偌大的阵法将燕宁完整地分为了上下两部分。
处于上面的那部分被晦暗的雾气彻底笼罩。
能够在那里居住的,尽皆是一些有权有势的大人物。
而下边却完全没有一点雾气的存在。
那些雾气与阵法所化的光幕触碰的地方,时而出现细微的裂隙。
不时有火光闪烁。
而正如那些仍然有机会睁开眼睛的生灵所担心的那样。
上方的雾霭正逐渐地压下。
燕宁的阵法可以抵御它的扩散,但无法阻止它自身的下沉。
“这到底是发生什么事情了!”
“这些究竟是什么,幽冥?幽冥降世了吗?莫非还有什么强大的鬼祟现世?”
光幕之下的生灵人心惶惶。
不知道到底有发生了什么事情。
有些在燕宁久居的人见多识广,认为这是有一尊强大的鬼祟现世,可也有人认为这是重宝出世的征兆。
胆子小的已经收拾铺盖准备逃离这里。
却在出入的关口发现那扇门户形同虚设。
关口大开,也并没有任何守卫。
但当他们踏出一步的瞬间,外界的光景就会变得模糊,旋即发现自己重新回到了城内。
“传送阵法失灵了!
与外边的一切通信手段都没有作用。
我们被困住了!”
有人得出结论,随即下城区就乱了一阵。
但好在还有一些监天司的修士维持秩序,也不至于真的乱到哪里去。
毕竟发生现在这种事情指望的是那些修为强大的修士。
也就是上城区的那些大人物。
更何况他们对那位朝堂之中的灵帝有着自信。
以那位灵帝的实力,定然不会让自己的帝都有任何差池。
而在上城区。
那一片被雾霭所笼罩的区域。
恭殊王府中。
姬承旦的面色已经变得有些难看起来了。
现在他的确算得上是恭殊王的第一顺位继承人。
只要恭殊王死了,那么他就会成为下一任恭殊王。
这原本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情。
反正对他来说,这位亲生父亲并没有多少值得他留恋的地方。
他巴不得对方有朝一日走火入魔死在自己的静室里。
可就在三天前开始,一切都变了。
首先是他们家的仆从一个个地倒了下去。
陷入了那场莫名其妙的昏迷当中,根本没有醒过来的征兆。
但是那些都无伤大雅,毕竟只是一些仆从而已。
只要他们还没有事情,那些蝼蚁损失再多都可以忽视。
可是紧接着第二天。
他的父王当着他的面口吐鲜血,随即两眼一翻陷入了昏睡状态。
那种神秘的病症、如同诅咒一般的力量,并不仅仅针对灵境之下的生灵,就连那些强大的灵境修士都受到了影响。
在那是,姬承旦也不过是表面上慌了一下,实际上心中仍在窃喜。
他巴不得恭殊王就这样一睡不醒。
听说所有睡过去的人,就算醒来了也有极大的概率陷入癫狂的状态,最后会走向自灭。
若是恭殊王就这样死了,他也就顺理成章地成为了新的王爷,从此以后荣华富贵享之不尽。
但就在今天。
当他突然感觉到内心深处一股莫名的悲意席卷全身的时候,却是瞬间慌了心神。
他听过即将昏迷之人对自身情况的描述,所以当然也知道现在究竟在发生什么事情。
“不,不!
不可能的。
我怎么可能出事,我明明什么都没有做!”
姬承旦强撑着身体离开了王府。
现在的恭殊王府里已经几乎没有一个能活动的人了。
他独自一人推开了厚重的大门,走入那片迷雾当中。
“我要找到姬轩……
听说他已经醒过来了。
只要有他在,我就还有救……咳咳,咳咳……不,不行。
我不能倒在这里。
我怎么可能倒在这种地方。
我是恭殊王。
我是王爷……我不可能……”
晦暗的雾气瞬间将他笼罩,那道消瘦的身形只摇晃了几下,就轰然倒地。
在迷雾当中的某处,一块崭新的石碑凭空浮现出来。
与他相似情况的修士还有许多。
在知晓姬轩已经醒过来的消息之后,便纷纷来到逍遥王府门前。
他们进不去大门,所以只能在门口候着。
便是在这等待的途中,雾气瞬间变得浓郁起来。
生灵在一个个地倒下去。
仅有的几处地方,正散发着青色的流光,将其中的建筑护住。
“我们是不是活下来了?”
“先生,您快想想办法吧!”
“阵法支撑不了多久了,可是为什么无法和朝堂取得联系。
帝君应该早就已经知道这里的事情了吧?
为什么帝君还不出手。
他到底在等什么?”
这里是几座儒门学府中的一座。
幸存的生灵拥挤在里边,慌张地看着外边只有半寸之隔的雾气。
“都住口!”
有一位儒门先生一声呵斥,所有人的声音尽皆止住。
但见他取出一本书卷,淡淡地说道。
“所有人,都给我念书!”
“念书有什么用?到头来我们还不是——”
有人在人群中抱怨。
但对方那句话还没有说完,就见这儒门先生手一挥,那人便已经倒飞出了学府书院,顷刻间便已经被雾霭吞没,连一点声音都没有。
所有人的眼中都带着惊惧,骇然地看着那儒门的先生。
在众人印象当中,儒门的先生大多都是温文尔雅,何曾见到现在这般模样。
又听那儒门先生轻咳一声,冷声道。
“我儒门自有浩然之气,区区邪祟何足道尔!
只要你们听我们的话,乖乖地念书。
虽然微薄,但多少也能有些浩然之气支撑阵法。
呆在这里自然会保证你们无虞。”
“可……可是先生,刚才您的做法是不是有些……”.biqugétν.
“我儒门一位大儒曾说过,以德报德,以直报怨。”
“啊?这是谁教的——”
“意思就是给我长脸了我才会欣赏你,如果你敢和我犟,我就把你打成酱。”那年轻的儒门先生露出一张和煦的笑容,随即向众人拱手行礼,“家师,许七安。”
……
坠落。
一直在坠落。
向着心中的空洞坠下,仿佛永远都没有尽头。
甚至已经彻底与身体失去了联系。
当他闭上眼睛的刹那,被强行附加的某种负面情绪便在他的心口附着。
那是他现在能够理解的情绪。
其中夹杂着悲哀、痛苦、绝望……
都是一些纯粹的情感,却没有任何来由。
“第一步,是得到生灵的认可。”
他轻声呢喃。
随着这句话脱口而出,下坠的感觉戛然而止。
彼时,已经意识到自己置身于一场梦中。
但梦境的主人却不是他。
黑暗的空间什么都没有,只有一条螺旋向上的紫色台阶悬在虚无之中。
“你查看了那些卷宗。
顺着卷宗的线索,通过幻化成陆鹤舒的模样,骗过了镇守封魔殿的器灵。
因为器灵的主人只有掌天部司幽,而由于某些原因,封魔殿的器灵不是怎么聪明,所以这种方法骗过它很容易。
总之,你找到了祂们。”
他一路向上。
身后被他踩过的石阶正在消散。
面前越来越多的石阶开始生成。
上方什么都没有。
下方也不见尽头。
就好像他不论怎么做,都只是在原地踏步。
但是他并没有停下自己的脚步。
“你并不存在仇恨。
但是你感觉到了祂们残存的痕迹。
祂们的恨意只剩下脆弱的只言片语。
祂们的存在早已是一团没有任何意识的残渣。
就这样放着的话,过个几百年也会消散于虚无的吧。
但是你倾听并理解了祂们的痛苦。
承认并承诺了祂们的希冀。
祂们,向你许下了一个愿望。”
黑暗的虚无当中,开始出现一道道光点,点缀在四周有如繁星。
而这条长阶的尽头,似乎也开始映现出一些东西。
“基于以上的理由。
你获得了生灵的认可。
有着向燕宁的生灵报复的正当性,所以在你第一次犯下那件事情的时候,我并没有阻止,甚至灵帝也默许了这种行为。
那个时候,我们都不知道你的真面目。
只知道你被允许这么做了。
你所做的一切,已经得到了天道的认可。
但是现在……
因果已经消散。
那些人的业障也已经得到了清算。
他们的元神经受了往复的生与死。
他们的记忆刻下了曾经的罪孽。
那些怨恨的残渣,也已经得到了解脱,你已经没有继续出手加害的理由了——本该是这样的。”
哒。
哒。
哒。
这是梦中的声音。
就和踩在真实的地面上一样。
也不知过了多久,当他踩上最后一级石阶的时候,前方便浮现出一块悬台。
在他的头顶,正有一片虚幻的阁楼宫阙浮现。
他毫不犹豫地站到了悬台上,借着悬台飞向那些阁楼。
上升的过程中,一道道影像出现在他的面前。
那些都是此刻正在发生的事情。
现在的燕宁,正陷入一片混乱。
“生死之间会催生最为强烈的情绪。
那种情绪可以化为维持住整个道域的力量。
你也并非是随机地让人陷入昏迷。
没有第一时间对灵境修士下手,也只不过是因为那时候的你根本做不到那一步。
而随着越来越多的生灵被你拖入梦境。
你的道域也会越来越强大。
他们并非是仅仅提供了情绪那么简单。
这其中还包括了他们的灵台。
他们的元神自始至终都未曾离开自己的身躯,而是被你束缚在各自的灵台里边。”
悬台停止上浮。
一座悬空的王座浮现在姬轩面前,在那之上,赫然坐着一道被黑袍笼罩的身影。
漆黑的袍子下边,那张嘴角微微上扬。
沙哑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
“你说得很对,姬轩。
桀桀桀。
不愧是有资格站在我面前的人……不,你真的是人么?
啊啊,不过那些都无所谓了。
既然站在了这里,我自然也会给出相应的报酬,完成我的承诺。”
王座上的那道身影站起。
身上的黑袍旋即被白色火焰焚烧殆尽,露出其内在的身躯。
在见到那具身躯的瞬间,姬轩无由地心头一震。
“对,就是那种表情。
惊讶?
惧怕?
还是震惊?
已经好久都没有人给我这么多快乐了。
这还是我第一次用这副模样和你见面吧?
那么……初次见面?
我是鬼天教十二祭子之一,‘虹’。
顺带一提,当初我进入那片空间的时候,还有一个人活着。
我所做的一切,其实都是为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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