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狗子熟稔地进了屋。
“来，领导，坐这。”
王狗子拿袖子擦了擦屋里的椅子，而后热情地说道。
李放也没客气。
他坐下来之后，看着自己屁股下那把椅子，眼前一亮。
如果他没看错的话，这玩意应该是黄花梨木的。
看起来做工还挺精致，应该挺值钱。
看来，王狗子说这老人给大人物当过司机，应该不是假的。
能有这家当，看来也是阔过的。
不一会儿，瞎娃和爷爷一前一后过来了。
瞎娃手里还端着茶壶。
老人手里拿着小茶杯。
在爷爷面前，他很是老实，丝毫没那小狼崽儿的感觉了。
“谢谢，您请坐。”
李放见老人亲自给他倒茶，连忙道谢。
老人嗯了一声，半晌，他放下茶壶说道：“不用客气。”
“老瞎爷，给我来杯。”
王狗子笑着喊道。
老人指着王狗子那枪，没好气地说道：“自己倒，这在屋里还背着你那把破枪，一点礼数都没有！”
王狗子嘁了一声。
而后昂首骄傲地说道：“这是我的战友，战士是不能和枪分开的。”
老人撇嘴：“不如烧火棍的东西。”
王狗子瞪着老人，而后拿起茶壶倒了杯茶，喝了一口，烫的他直咧嘴。
“老瞎爷，你没事让瞎娃去塌屋那块捡什么东西......”
“万一有砖瓦从哪滑下来，砸到你孙子咋办。”
“我看你真是老糊涂了！”
王狗子话音未落，老人从哪不知道找了根棍子狠狠地砸到王狗子肩膀上。
“你打我干嘛！”
王狗子疼的站起身。
老人不满地说道：“天天老瞎爷，旁人叫，你也跟着胡叫，没礼数。”
“我有大名，叫王厦！”
“还有，我救过你爷爷的命，要不是当年我给你爷送药，世上哪还有你这小崽子。”
“我是你干爷爷！”
王狗子听了老人的话，嘟囔道：“知道了，知道了。”
李放坐在一边，听见老人的话，这才恍然大悟。
他一直还纳闷为啥这爷孙，没一个瞎子。
却叫“瞎爷”和“瞎娃”。
这下明白了，是因为老人叫王厦，老人的身份不被大家接受，叫着叫着，就变了味。便从“厦爷”，成为“瞎爷”。
“小树，今天捡到啥东西了。”
老人喝了口茶，和蔼地搂过自己的孙子瞎娃。
瞎娃听见爷爷的话，乖巧地摇头说道：“什么也没有。”
老人皱着眉头，很快，又舒展开眉头。
从兜里掏出几颗花生米塞到小孙子手里。
“行吧，出去玩吧。”
瞎娃点头，跑了出去。
在门口和小黄狗玩的开心。
一旁的王狗子则是好奇地问道：“老瞎爷......哦不，干爷爷，那塌屋到底有啥东西，你是不是知道点啥。”
老人瞄了眼王狗子，没说话。
王狗子见他这模样，便说道：“那我下个月不给你偷我爷酒喝了。”
打蛇打七寸。
老人听到王狗子的话，顿时不开心了。
喝了口茶水，便说道：“我记得那家人建屋子的时候给大梁还有砖墙里撒了不少铜钱什么的，寻思让小树找找，我爷俩换些吃的。”
没想到，王狗子听了他的话，立马站起身。
“就是找到，那也是人民的财产！”
“再说那都是旧社会的遗物！”
“你觉悟真低！”
看见王狗子这愤愤不平的模样，老人白了他一眼。
“蠢货！棒槌！”
“我这个人还是旧社会的遗物呢，你快把我枪毙吧。”
老头一拍桌子，怒目圆睁，喊道。
此时，李放连忙让王狗子坐下。
王狗子也是后悔自己刚才说话太激进了，连忙道歉：“对不起，干爷爷，我说话太冲了。”
老人叹了口气，也没和他计较。
“时代变了，不怪你这个娃娃。”
外面的瞎娃听见屋里的王狗子吼自己爷爷，拿着铁锹就进屋了。
那模样，像是要和王狗子决一死战。
“玩你的，小树。”
老人安抚着自己的小孙子。
瞎娃不放心地看了自己爷爷一眼，方才放下铁锹回去。
老人看着李放，李放被老人盯得浑身不自在。
于是，便淡定地问道：“您有什么事。”
老人笑了笑。
“你让我想起我第一次进城，比你小些，那时候一进老财主家里，就看到一个捧着书的少爷。”
“那时候还留着辫子。”
“那少爷穿着干干净净的褂子，喝的是茶，吃的是点心。”
“我就在想，凭什么我只能在府里喂牲口，少爷就能读书，而我只能和牲口抢料吃，那会儿我真是羡慕他呀。”
“后来，我有一回给少爷牵马，少爷还夸我说，我有双好看的眼睛。”
“一定是个聪慧的孩子，往后肯定能成大材。我听完开心坏了，往后哪怕是喂马，我都喂的有劲儿了。”
“我感觉少爷身上的气质，我这一辈子都学不来。”
“你这个孩子，跟我们村里面的孩子不一样。”
老人感叹道。
李放听见老人的话，有些错愕。
但很快，他便反应过来。
或许，老人说的便是那种衣食无忧、自信的气质。
李放抿了口茶。
他很想说，几十年后，这个国家大多数孩子都是这样的。
但看着门外黑瘦的瞎娃，他知道，现在说这些，还太早。
一旁的王狗子听了老人的话，附和道：“干爷爷，人家李领导是城里干部，和我们自然不一样。”
“不过，你别把我们领导和你那旧社会少爷扯在一块！”
“现在是咱人民的社会了，你当时受到的都是旧社会对穷苦百姓的压迫。”
看着说话一套一套的王狗子，老人呵呵一笑，没再说话。
他又喝了口茶，感叹道：“是啊，都过去了。”
“那么大的财主家，也都让小鬼子给烧了。”
“管他老爷少爷的，如今早就死的死，跑的跑了。”
“我这个长工家的娃，一个老马夫、旧司机，却还能在这看孙子。”
“还有什么不知足的呢。”
老人轻闭双眼，心里轻松许多。
“是啊，咱村多好的地方啊。”
“都是咱本家人，连个坏人都没有。”
王狗子自豪地说道。
他刚说完，却见老人突然睁开眼。
似笑非笑的看着他。
王狗子看见老人的眼神，嘟囔道：“你别这么看我，瘆得慌。”
“咋啦，我说的不对吗？”
老人撇了撇嘴。
接下来的话，让王狗子和李放都一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