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说北京的水土养人,郝彩云确实比村里的人白了不止一个度。
所以,她回来的事情,有第一个见到她的人后,立刻传的整个村子都知道了。
左邻右舍的凑过来找她聊天,郝彩云将北京特产果脯分享出去。得到了一致的夸奖和奉承。
她们说郝彩云白白胖胖的,一点不像庄稼人了。还说郝彩云言谈举止的,像个城里的媳妇。
郝彩云尴尬的呵呵笑着,心里犯嘀咕,她们这是在夸她吗?!怎么感觉,在讽刺她呢。
“孩子找着了吗?”有一个不开眼的问了一句。
郝彩云转眼看过去,一看是王叔家的大媳妇,立刻就收敛了笑意。叹了口气说道:“唉,这不是没找到才回来吗。当初嫂子你说那个算命的算的准,我才花钱找他给算的。这都七年多了,我寻思回来问问,到底准不准。要是不准啊,我就把他摊子给砸喽!”
王家大媳妇尴尬的扯了扯嘴角。“呵呵,这事也不能赖我啊。我当初就是跟张桂花念叨一嘴,说有个算命的,可以介绍给你试一试。我当初可没打保票,说一定准啊。”
似乎生怕被郝彩云怪罪上,王家大媳妇借口着急回家喂牛,就跑了。
还有人借着谣言调侃,说以为郝彩云挣了好多钱,得开着小汽车回来呢。
郝彩云则是不客气的表明,自己在北京就是一个做大锅饭的厨子,颠勺的。撑死了,一个月能赚多少钱?还买小汽车呢!换成她追问,是听谁说的,她在外头赚钱多的?!
随后,那些八卦的妇女也都陆陆续续的说春种忙,也都走了。
家里终于清净了,郝彩云将提包里的烤鸭水果之类的分出来三份,给公公和婆家另外两兄弟家送了过去。
多年不骑马,有些生疏了。那匹枣红色的马对她也很陌生,梗着脖子和她较劲。
郝彩云没用马鞍,直接踩着几块砖头就翻上马背。
枣红马不服气,带着她一路狂奔,郝彩云紧紧拽着缰绳,奔出了村口。
村口她的那位难缠的公公,此刻正拄着拐棍站在院子里,拎着屋门口郝彩云送来的东西发呆。
听到马蹄声,抬起混浊的老眼瞄着马背上的身影,嘟嘟囔囔的。“这祸害,她怎么回来了......”
随后将手里拎着的郝彩云送来的东西扔在大门口,拄着拐棍仰着脖子骂:“丧门星!你个不要脸的丧门星!你还敢回来!”
郝彩云勒马停下,回头远远的瞪视着公公。“你说谁呢?!再说一遍!”
老头子哼哼着,踢了一脚院门口的红色烤鸭包装袋,拄着拐棍往回走。
“欺软怕硬的老家伙!有你后悔的时候!”郝彩云也哼哼着。
她一路骑着马来到隔壁村寻找那个老神棍,将枣红马也驯服了。
将枣红马的缰绳拴在老神棍家的门口,就见到院子里已经有人在排队了。
排队?!
郝彩云上前问了问,她排在第九个。
家里人多迷信,她也算是开了眼了。
问了前边排着的一个大姐,那大姐五十多岁,头发白了一半。眼睛迷迷糊糊的,像是早上忘记洗脸了。
得知这位大姐来这里看香算命,是因为眼睛模糊看不清东西。她想来算算,是不是晚上出门上厕所碰到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了。
郝彩云差点就没忍住,笑出声来。
有病不去医院,居然相信屋里的那老头能治!
离谱,太离谱!
郝彩云不想在跟那位大姐聊下去了,反正她这次来,也不是为了花钱的。是来找茬算账的!
略过前头排着队的那些人,郝彩云直奔白色瓷砖房的东边屋子。
这些年,看来这老头没少捞钱啊。住着的房子都从土坯房换成了瓷砖墙面,大玻璃的宽敞房子了。
期间有人质疑,嚷嚷着她怎么能插队呢。
郝彩云学着那枣红马的样子,梗着脖子:“我插什么队?!我是来找他算账的,算的一点都不准!今天,我就要揭穿他骗人的把戏,让他给我一个交代!”
郝彩云气势汹汹的走进去,嚷嚷着要讨个说法。
那些人一看有热闹,立刻不管什么排队的队形了,蜂拥上来,将东屋的门口堵了个严严实实。
东屋内,满头白发的老头捋着同样白的山羊胡,挑着眼睛看向来找茬的郝彩云。他老神在在的盘腿坐在炕头,倒是挺有定力的。
郝彩云张口就问那老头,还记不记得她了。
老头当然说不记得了。
郝彩云就好心的帮他回忆了一下,七年前找他来算寻子方向的事情。着重提了,当时给老头二百块钱卦钱的事。
两人掰扯了半天,郝彩云也不知道怎么的,居然又被老头子给说服了。
主要是吧,人家说了:不准不要钱。
还告诉她,放心去北方找,早晚能找到。还说她没有耐心,心太急,做不成大事。
郝彩云咽了口唾沫,没有反驳。
于是,她雄赳赳的来,灰溜溜的走。
回到家后,拿了一些水果和整袋的果脯,又骑马去了小儿子吴野的寄宿学校。将东西送去给门卫后,本想跟小儿子见一面的。但是门卫给班主任打电话的时候,老师没有接听。
郝彩云一共只请了三天的假期,今日是第二天,明日就要返回去了。
只能依依不舍的一步三回头的离开学校,回家劝说吴雄飞,准备一下明日启程回北京的事。
郝彩云动之以情,晓之以理。
告诉吴雄飞,他在家被流言蜚语困扰,她自己在外面也同样被别人指指点点。
所以,若是吴雄飞不跟她去北京,她就干脆跟他离婚,带着小儿子回北京去上学。以后娘俩相依为命,就当没有他这个男人。
还说,她都能不顾一切的带着一丝期望去走艰难的寻子路,吴雄飞作为父亲,为什么不能尝试一下改变现在的生活方式呢。
更保证了,到了北京,她帮助吴雄飞寻找工作。指定比在家种地要轻松,赚的钱要多。
说来说去,吴雄飞都没吭声。
当天晚上,两人又深入交流了一次,吴雄飞才打开他的金口答应,随郝彩云去北京。
第三天一早,两人简单的收拾了一下要带的东西。
然后将家里的钥匙和学校里还没放假的孩子托付给了吴雄飞的三弟家照看。
郝彩云发现,出了门的吴雄飞,比在家里有意思多了。
大巴车中途停靠休息的时候,吴雄飞去厕所会紧紧跟在她身后,生怕自己走丢了。
到了北京之后,过马路要抓着她的胳膊肘,眼神胆怯又无助的来回扫视过往的车辆。
就连坐公交车投币的那个箱子,吴雄飞都要好奇的盯着研究很久。
等她带着吴雄飞终于到了汽修厂的小卖店水泥房里的时候,吴雄飞站在门口看着那张单人床,红了眼眶。
“站着干什么呢,快进来坐下歇会。”郝彩云没看出来吴雄飞那张黑黝黝的脸上有什么异样。抚了抚床单,自己先坐下了。
吴雄飞个子比较高,长得也壮实。他屁股刚一坐下,床板子就传来吱嘎吱嘎的声音。
他也不敢坐了,立马站起来。“你这些年,就住这里啊。”
村里所有人,包括吴雄飞在内,都以为郝彩云进了北京,一定是住的楼房。窗明几净,干净整洁又宽敞。
上次吴野回去的时候,也没说郝彩云的住处是个什么模样。
吴野不说,吴雄飞也懒得问。
这次来了一看,才知道,原来一个人在外的不容易,有些时候真的是说不出来的。
“是啊,老板人挺好的,让我住在这里,还允许我开小卖店。这个小卖店连租金都不用出,多好啊!在北京,可找不出第二个这样好的地方了。”郝彩云笑得满足又真诚。
吴雄飞站在单人床与货架子中间,稍微动一动,肩膀子就碰到了货架上的食品包装袋。
这么狭窄的空间,居然能让她这么满足?!吴雄飞不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