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霍兴离去将门掩上,屋内只余霍危楼一人,他才卸下一身的疲累,坐在了榻上,紧闭双眸。
对于这个母亲,霍危楼是纠结的。
人人都道他是老王爷的嫡长子,受尽人们的尊崇与爱护,只是唯独缺少了母爱。
霍危楼小的时候只道是母亲偏心,父亲偏大的,母亲偏小的,他觉得倒也无可厚非。慢慢长大了,他才逐渐意识到,母亲对他并非是偏心,而是他说什么也想不明白的一种感觉——憎恨。
对,是憎恨。
一位母亲憎恨自己的儿子,能想明白吗?
霍危楼百思不得其解。
后来当他意识到自己竟然不知不觉中被人下了一种慢性毒药,而所有他能想到的细节都指向老王妃时,坚强隐忍如霍危楼也险些倒下。
好在他挺过来了。
所以,当霍兴将这震碎三观的消息告诉霍危楼时,也只不过是印证了他曾经的猜想而已。
至于这到底是为什么,他不得而知。
霍危楼越想越是烦燥,不自觉地深深地叹了一口气,而就在这时,他突然听到屋外不远处有窸窸窣窣的声音。
霍危楼弹指熄灭烛火,闪身出了书房。
悄无声息地,霍危楼靠近了正费力从狗洞子往里钻的人。
夜行衣看上去很熟悉,头上的簪子看着也不眼生,霍危楼的嘴角不自觉地抽了抽,待那人气喘吁吁地刚一爬出来,没等她站起来,便一把拎起后衣领子大步回了卧房。
“喂喂喂……”
沈心玥简直是无语问苍天,“怎么就不能换个别的方式呢?这样很好玩儿吗?知不知道这衣领子卡着脖子是很容易一命乌乎的?”
想想自己刚一穿越过来时被霍危楼就险些掐死,后面又几次三番地让他拎着飞来飞去,沈心玥简直火大的不行,连珠炮似地向对方发起进攻。
“喂喂喂……堂堂摄政王府的王妃回府要钻狗洞子,怎么就不能换个别的方式呢?这样很好玩儿吗?知不知道这样子传出去我这王府的脸都会让你给丢光的?”
看着沈心玥被气得坐在地上,小脑袋儿一歪,杏眼儿怒睁的看着他,霍危楼突然生平第一次放弃了冷峻严肃的王爷面孔,想要戏谑一下这个总是带给他惊喜,呃,或者说是惊吓的女人。
沈心玥拍拍刚才爬狗洞子时弄脏的手,然后双手叉腰,一副孺子不可教也的表情看着霍危楼,“大哥,查案子知道吗?就我现在这处境,能光明正大的出去查探情况吗?敌人在暗,我在明,自然是要躲着点儿的。躲着点儿,可不就得不走寻常路了呗。我又没有飞檐走壁的轻功,能飞来飞去的,只得暂时英雄气短,爬那个狗洞子了。”
霍危楼简直被她气笑,看沈心玥一直坐在地上,怕她凉着,上去又要动手拎她。
沈心玥一个激灵站了起来,抬掌就冲着霍危楼的面门击去。
这一招来得出其不意,霍危楼一挑眉,身形未动,大手一伸直接将沈心玥的右手握住,沈心玥并未就范,随即伸出左手向霍危楼的腰间抓去,不料还未触及便被霍危楼另一只手又紧紧抓住。
感觉到沈心玥臂上之力,霍危楼轻轻一笑,稍一用力便将沈心玥来了一个180度,自空中划过,又轻轻放到地上。
沈心玥脚下站定时,人已经笑得花枝乱颤了,“真好玩儿真好玩儿。”
“说话便说话,突然动手是何道理?”霍危楼斜睨她。
“道理就是告诉你,即便我人小力弱功夫不如你,也是知道反抗的。不要动不动就拎我。这样子让本姑娘的形象都荡然无存了,知道吗?”
哼唧唧地沈心玥一边说着,一边抬起袖子就要去擦额头微微渗出来的汗。
霍危楼眼疾手快的从怀中掏出一方巾帕直接塞到她的手中,转身坐到桌边去倒茶,转移了话题,“你去查什么案子?”
玩笑归玩笑,一说到正事上,沈心玥也立马神情严肃起来,“今日府中之事可有耳闻?”
“自然。”霍危楼说道,府中发生这么大的事情他岂能不知道?
“那便行,省得我从头到尾跟你讲了。老王妃莲花池中那些剧毒之蛇皆是来自西域,区区一个游方道士,手中竟然有这等害人之物,你难道不好奇吗?”沈心玥瞪着一双探究的大眼睛忽闪忽闪地看着霍危楼。
霍危楼被她看得不自在,将刚倒好的茶递到沈心玥的手中,看着她一小口一小口的喝完,接过来,便又倒了一杯。
沈心玥接过杯子,这次一饮而尽,狐疑地看着霍危楼,“你倒是说话呀?”
霍危楼又将茶杯从沈心玥手中拿了过来,刚要倒第三杯,被沈心玥一把给按住,“大哥,玩儿深沉吗?”
霍危楼这次并没有被她逗笑,反而面上略显不悦,“这么说你是去追查此事了?”
“对呀。”沈心玥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不明白为何霍危楼突然好像不高兴了。
“不知道从何时开始,我堂堂的摄政王府,需要一个女人去查案了!”霍危楼的声音里有明显的不满。
沈心玥这次倒不知道怎么接话了,只是困惑地看着霍危楼。
“我差司其来照顾你,她人呢?我王府的人都这般不听话了吗?”霍危楼眉头紧锁。
“不是,她是死活要跟着我去的,但是这么危险的事情,我不能连累她一个无辜之人啊,所以我就慌说不去了,然后悄悄给她下了那么一点点磕睡药……”沈心玥忙解释道,说话的声音听上去渐渐没了底气。
霍危楼轻叹一声,惦记一个奴婢的安,却不惦记自已的安吗,这是一个怎样的女人,“可查到有何线索?”
看着霍危楼这突然之间的变化,沈心玥不知怎地心里也没来由得跟着低落起来,“并没有。他们走时,天色便已稍黑,想着路上人少,为了避免惹得他们注意,所以我便换了这夜行衣悄悄跟去,我本来也不识得路,天又黑了,只是注意到他们走到了一处道观那里,道士便与那些道童分开了,道童们地了道观,于是我便只跟了那个道士,结果没多久,紧追慢赶地还是被他给走丢了。”
看到沈心玥失落的样子,霍危楼的心里倒不忍了,声音不似刚才的严厉,极尽温柔地说道:“不过是跟丢了一个不入流的道士,不必介怀。你便放心,在我府中作乱之人,必是不会让他轻易逃脱的。以后像这种事情,你莫要再以身试险了。江湖险恶,不是你们这等女流之辈可以应付的了的。”
听这话,莫不是他知道些什么?
沈心玥又来了精神,“王爷,是不是你也派人去查了?你查到了什么,说来听听吧。”
霍危楼点头,慢慢说道:“距离那座道观不远处的镇上有一家酒楼,那家酒楼是兰清若外祖父家的产业,那里方圆十几里都是她外祖父的势力范围。”
沈心玥听得有些吃惊,“兰清若——道士——她的外祖父?换亲——用毒——杀人灭口?摄政王——中毒?”
沈心玥猛然感觉自己好似发现了什么,这不就是在现代社会里看的那些典型的古代小说里的桥段吗?
怎么自己这穿越一回,还给赶上了这些腥风血雨呢?
虽说是刺激,可是真的很让人累心呀呀呀呀呀……
沈心玥狠狠地掐了掐自己的太阳穴,嘴里直嘶嘶。
霍危楼担心她被吓坏了,关切地问,“怎么?你哪里不舒服吗?”
“没有。我只是突然想到了什么……”
沈心玥仔细回忆了一下原主的记忆,好像兰清若外祖父家的生意,对原主家的生意造成了很大的障碍。
原主家在江南是做丝绸生意的,江南的丝绸在北方那是绝对的紧俏货。
原主家前面本来一直做得顺风顺水,也是赚得盆满钵满,只是自前几年突然之间听说与太傅府有关联的一个什么亲戚从中作梗,导致往北方的销量一下子就下降了几成,造成了很大的损失。
现在她既然已经穿越过来,占了人家原主的身子,用了人家的身份,摊上这些不该摊的事情,那何不既来之则安之,帮原主把这些事情撂平?
想到这里,沈心玥一本正经地说道:“既然王爷连兰清若外祖父家的事情都了如指掌了,那想必发生在王爷身上和这王府里的这些事情,王爷心里也是有数的。这背后定然是有什么天大的事情要发生的。
我虽然来得不情不愿,但既是摊上了,也便不能袖手旁观。你也知晓,你身上的毒性虽然被我一时压制住了些,但毕竟并未完根除,稍有不慎,还是会要了你的性命的。
所以我想,虽然我已洗清换亲这件事情的嫌疑,但是还是想暂时居住在贵府上,一是来替王爷寻求彻底解除你身上这些毒的法子;二是如若背后真能查出什么天大的事情,或许我也能帮上一二也未可知。”
“当然,”见霍危楼并未立即回答,沈心玥又接着说道:“如若王爷觉得我在贵府上并不方便,那心玥也并不强求。我记得我成亲之时,娘家是陪嫁了京城的一处宅院和一些零散嫁妆的,那就请王爷行个方便,我回头便带着嫁妆搬去自己的宅院。”
霍危楼正襟危坐的看着沈心玥,听着她滔滔不绝地说了这一通话,心中既是欢喜又是困惑。
欢喜的是,她说她要继续留在王府来给他解毒来帮他度过困境。
这于他是想不到的,毕竟这个王府带给沈心玥更多的是伤害。
困惑的是,这个女人到底是谁?
她绝对不是那个人们口中的草包千金沈心玥,她思维敏捷、行事果断,真诚善良,又爱憎分明,那么她到底是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