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安九年,夏七月,流火照汉中。
南郑城中,一片愁云惨雾。
魏石军围困城池已经有两个多月。
张鲁刚从城固撤回南郑时,就急急下令手下祭酒紧闭城门,严守城垣,依托坚固的城墙,以作顽强固守计。
一场大败,让五斗米教信徒损失惨重。
在无奈之下,张鲁只能走出道宫,穿上师君的道袍,再祭出“信则灵,不信则不灵”的精神武器,一次又一次的在五斗米教众、鬼卒面前鼓惑人心。
与此同时,为了补充缺额,张愧、张广、昌奇等几个跟着张鲁的五斗米教祭酒很快得到重用。
其中,张愧、张广是张鲁家中的兄弟和儿子,唯有昌奇一人为外姓。
昌奇身材高大魁梧,算是一员猛将,早先是杨任的部将。
木兰塞大战时,昌奇领兵前来南郑搬兵,结果救兵没搬到,杨任已经兵败被俘。
昌奇因祸得福,被张鲁提拔为治头祭酒,心中感激莫名。
这些天守卫南郑,昌奇也是不辞辛苦,日夜巡视,方保了城池守御森严,教中鬼卒但凡有想要逃脱者,皆被昌奇所斩。
张鲁见到昌奇可用,张愧、张广等人也是尽力,心中稍安。
此时,张鲁心中虽然很是沮丧,但并不死心。
他在等外援的到来,他要给魏石这個阴险狡诈的小子一个教训。
汉中郡太守。
这个官职本来就是他张鲁的。
魏石这个小贼,仗着皇帝刘协的宠幸,仗着在朝堂上有人支持,竟然瞒天过海,骗了他的汉中太守职位。
“等到援兵到来,里应外合,必让魏贼死无葬身之地。到时候,再倒卷谋攻东三郡,收复汉中全境。”
一想到这里,张鲁就气不打一处来。
师兄的双修功力,怎么退步了。
张芝看向张鲁的目光幽怨,让人不胜怜惜,但就算她再是求欢,也无法让焦躁的张鲁重振雄风。
男人的事业,与那方面的能力虽不是有必然联系。
但若是事业不顺,身体也多半会跟着垮了。
张鲁焦急的等待援兵到来。
然而,日子一天天的过去。
援兵却迟迟未至。
杨松那边,一直无音讯传来,也不知道庞羲是什么个想法。
阎圃那里,倒是有了回讯,但这个回音却让张鲁心沉到了谷底,因为阎圃竟然从城外的魏石营中,堂而皇之的来到城下叫门。
等竹筐放下,阎圃进城之后,张鲁才知晓,关中的援兵马玩部,已经被堵在了褒斜谷。
而另一路援军韩遂部,正在朝阳安关方向进军,至于能不能到达,到了之后能不能破关,则没有人能知道。
阎圃进城后的身份,也不再是他张鲁的部下,汉宁郡的功曹,而是成了魏石的说客。
张鲁气怒交加,遂下令将阎圃给关押起来,同时命猛将昌奇引了城中的鬼卒,出城与魏石军接战。
昌奇兴奋的领令,开了城门冲杀出阵。
魏石上一次在城固阵斩张卫,昌奇也在后阵。
目睹张卫被杀,他的心中也是惊惧。
好在这一段时间,昌奇也是打探清楚了,城外的敌军营中,魏延等大将皆不在,只有魏石一人撑着。
只要避开魏石,其他的敌将,昌奇自问能战而胜之。
比如,现在对面的敌营之中,竟然派出了一员头发斑白的老将,看他的年纪,已经五旬开外,快要六十左右。
“老匹夫竟然不知死活,前来送死,真是活腻了。”昌奇兴奋的大叫一声,朝着黄忠拍马杀将过来。
黄忠其实刚刚到达魏石营中。
还未来得及休息,就听到营前有敌将杀来,不等魏石发话,黄忠已是取了赤血刀,冲杀出阵。
两军对垒。
黄忠只骑了一匹很普通的杂色马出战,除了手中的赤血刀外,他身上的铠甲,也是荆州军中的寻常两当铠。
这样的装扮,让昌奇误以为,魏石军中无将,只能遣了老卒应付。
昌奇不知黄忠厉害,拍马上前。
黄忠见昌奇送上门来,心中战意升腾,但见他镇定的提刀在手,等昌奇一枪刺来时,方始大喝一声,奋起一刀。
“死!”
赤血刀后发先至。
血红夺目的刀锋,如同一道闪电,朝着昌奇席卷了过去。
昌奇眼前一花,气势一下被黄忠所夺,还未等他明白过来,赤血刀就已经劈在了他的面门上。
“喀嚓!”
刀入骨骼,如屠夫解牛,立时将昌奇连人带马,砍为两截。
昌奇半边身体依旧在马上,另半边身躯却是飞出数丈之远,滚落到乱草丛中。
“黄老将军威武!”
“来人,为黄将军擂鼓助威。”
魏石于后阵看得真切,心中大喜过望。
手头有名将,就是不一样。
黄忠显露的这一手,让对面五斗米教教众的士气,跌落到了谷底。
“哎呀!”
张鲁在城头观战,见新提拔的猛将昌奇一个回合都没撑住,就横遭身死,而且人被劈为两截,场面血腥无比,不由得心胆俱裂。
一时间,张鲁只感到头晕眼花,两股战战,连下城头的力气也没有。
五斗米教的其余教众,也是面面相觑,纷纷低头,装作不知,昌奇这一死,城中再找不出一个敢战之将。
“来人,把阎功曹叫来,我有要紧事情与其商议。”
在缓了好一阵之后,张鲁长叹一声,吩咐张愧去召来阎圃,想着讨价还价,能否从魏石那里保留一点权力和好处。
比如:五斗米教继续在汉中传道。
再比如:城中府仓和道仓中的财帛金银,能否留存一半下来,当作五斗米教日后东山再起的本钱。
阎圃匆匆赶来,听了张鲁的谈判条他的身上,不由得摇起头来。
“师君,以圃之见,还是早降为好,要是晚了,一旦魏府君动怒,不仅城中百姓遭难,就是师君的人,也会遭遇不测。”
阎圃这一回面见张鲁,底气比第一次足了不少,劝说的话也更加的不客气。
按他所说,现在南郑被围还只有两个月,季节也是夏季,城中虽然困顿,但日子还算能过。
要是到了冬天,天气寒冷下来,才是城中五斗米教教众最困难的时候。
到那时,城中积存的粮秣已经消耗过半,只吃不补,坐吃山空,就有断粮之危。
当然,这个没吃的,只是指百姓,对师君张鲁和一众教中祭酒来说,再怎么少了,也不可能少到饿了他们。
“师君,还是尽快降了吧,再拖延下去,怕是身首异处的下场。”见张鲁还在犹豫,阎圃苦口婆心,最后劝了一句。
要是张鲁再不听,那阎圃就真的不想管了。
“师兄,我们还是投降了吧,我们双宿双飞,一起修习阴阳之术,有什么不好。”
张鲁心中还抱有侥幸,张芝在道幔后面听得真切,已是哭哭啼啼的跑了过来,紧紧扯住张鲁的道袍不肯松开。
张芝刚才可是听清楚了。
要是围城的困境持续一年,或者更长的时间,到了那时,不要说百姓没吃的,就是张鲁也不可能有吃的。
人吃人。
就是最后的办法。
她这个五斗米教的圣母,长得又是细皮嫩肉,绝对逃不过饿得眼睛发绿的城中暴徒。
“罢了,罢了,这汉中太守,我就让了魏石那小贼就是。”
“阎功曹,你再辛苦出城一趟,就说我张公褀降了,府库诸物,皆由他取舍,要杀要剐,也悉听尊便。”张鲁长叹息一声,对阎圃说道。
英雄难过美人关。
张鲁本还有心再撑一撑,但看到张芝雨带海棠的样子,最后一点挣扎也终于散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