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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09章 卧龙跃马,终归黄土(3)曹王(1 / 1)

慨然求战,饮恨飒然;

岿然应战,冥灭蔼然。

远离了朝堂纷争,排宕开战地动鼓,核心处两个武者,不过是彼此口中的“完颜前辈”和“林大侠”罢了。

这一刻,他们同是心甘情愿留在此间江湖搏杀,不同在于,对彼处沙场的收割,曹王先弱后强,林阡先强后弱,曹王先发制人,林阡兵行险着……老辣剑圣,新晋刀王,谁将胜?谁惧败!

若干年来,围绕着他二人的字眼,一样是王者、雄主、一时无两、天下归心……所以在过招的一刹那,在场群雄蓦地发现,他俩的风姿气度竟随着刀剑的角逐浑然一体。

这时候,谁还记得开禧元年在与此地环境相似的泰安摩天岭迷宫里、曹王和林阡的初次正面交锋,林阡的第一招出手曹王连剑都不需要出鞘?而今,面对着林阡喊“还请拔剑”时的霸道挥刀,曹王已不可能再像两年前那样说“限你十招之内不输”……

或许,该以“百招”为单位,先打十轮看一看,江湖和沙场到底有没有改朝换代?!

完颜永琏不曾怠慢,长剑在手挟风裹云,精纯内力铺天卷地,从容迎向林阡一鼓作气的第一轮挑战。

林阡第一刀,金戈铁马,气吞万里如虎!——那是林阡刀谱《白氏长庆集》的基本招式,诸如“排云上”“夕阳斜”的横空出世、“大江流日夜”“潮平两岸阔”的壮阔铺陈、“千骑卷平冈”“凌绝顶一览众山小”的豪放扩张、“泽国江山入战图”“黄沙百战穿金甲”的激越杀伐、“九万里风鹏正举”“南风吹山作平地”的恢弘升华……他的徒弟辜听弦都能炉火纯青,他林阡自然更加是臻入化境,左右开弓,招法无穷,完全不输给他那位号称“招式杀手”的夫人凤箫吟。

但那又如何?凤箫吟的大半强劲招式,都根源于完颜永琏剑法的一个旁支罢了!应对林阡在这一阶段的劈砍刺斩,完颜永琏一如既往高屋建瓴,整体打破,强行吞噬,兼容并蓄。冥灭剑之“大道至简”绝非虚名,看似清逸、简洁、大道如青天,实则复杂、超诣、而你不得出!

吟儿引以为豪的“一剑无式”就像是他的雏形,因为吟儿不具备他除了至快之外的至稳至狠至准。阵前,冥灭剑给世人演绎出了什么叫看似为零实则无穷:越是看起来没有任何阻障,越是到处都是阻障甚至整条路本身就是死路。

迄今为止从来就没有人破过曹王这冠绝金宋的剑法,哪怕险胜过他的独孤清绝也只是靠运气带来的一根流矢,哪怕实力与他相当的肖逝都没能对他探知完全,他那谜一样的冥灭剑到底何解谁也不知道!就要有这样的一个天之骄子,他就是孤单地站在山巅等你去将他挑下来,即使他堕落着不思进取,即使他淡静地招呼着你一次又一次的动态攻击,你就是攻不破他、拿他没办法,你还没碰触到他你自身的防线就被瓦解,然后你绝望地弃械倒在他结界之外,而他,剑法从头到尾都好像那一个样……真的只是那一个样?

不变应万变,无招胜有招。

林阡的所有壮烈恢廓都好像填进了一个陷阱一块黑洞,尔后整个战局里都流窜着残败四散的刀气,除此就只有曹王得势聚歼的剑影。雪光倾颓,墨色鲜明,火势锐减,松风大盛,令武功低微的寻常士兵都看得清楚谁优谁劣。一时间,满目都是清亮玄色,全然出自曹王袖间,鬼设神施,浑然天成——曹王第一剑,天风海雨,浓墨飞扬!

第一轮攻防转瞬即逝,天昏地暗,山崩地裂,风起云涌,沙走石飞,纵横交织的浓墨重彩和雪光之灾,令观者全忘记四周古柏蓊翳原该是绿色。

万斩千杀尽折戟,不灭少年凌云志。瞬然祭出,林阡第二刀,直视天河垂象外,俯窥京室画图中!——那是他站在招式基础上可以最快达到的山天意境,几乎不依赖内力,靠环境助长气势。从早期摸打滚爬获得的“以一御万”、“以一驭万”、“八十一刀”、“处处是刀”、“十方俱灭”,到后来山东辛苦磨砺的“昆仑崩绝壁”、“盘路云梯”,再到近期三峡妙手偶得的“西陵刀”、“瞿塘十三刀”,俱是这一阶段的意境典型,由林阡自然而然地熔于一炉,炽热地不懈着要填满那些被完颜永琏主宰的地域。

无比坚定地闯入冥灭的绝妙剑境里打拼,然而却一刀一刀不停不断地受挫消亡……对此,林阡早有心理准备所以并不吃惊:曹王自造的时空曹王说了算,林阡迫近之际,无论施展出怎样的连环攻杀,都像火没有气一样地刚生就灭。在这个空间附近,林阡自认为只要将刀意填满对手的每一尺每一寸就能赢,却可惜永远缺一口气、他明明一直在填、可是怎么填也填不满。所以看似能对完颜永琏造成威胁,然而到最后都总是差那么一步……

围观者但凡武功稍高的能感觉到,那刀剑境界的碰撞来去,争如五湖烟月和千古英雄争地、清风白云与青山绿水夺天。起先形势都是一个走向:林阡奋力突破,曹王严丝合缝,林阡功亏一篑,曹王轻松自由。渐渐他们习惯了:林阡似一粟横冲直撞,曹王如沧海尚未动荡,但因为这一粟颜色与沧海截然相反,曹王他不可能轻视或放水,作为被挑战者,曹王应该是把林阡攻势消灭到一定程度就会反攻……

正当观者习惯之时,忽然之间战局微变,好像曹王没能守住?!来不及呼喊,立刻又发现,林阡误入了曹王构造的剑局,以为饮恨刀终于完满却不慎掉入了曹王不动声色安排的陷阱!果然曹王早就在酝酿反攻,不过他是在接受挑战的同时巧妙施计、诱惑着林阡一时脑热自投罗网!所幸林阡眼疾手快,及时后退才不曾落败,然而这却给了曹王大幅度转守为攻、甚至直接锁定胜局的机会——曹王第二剑,举重若轻,绘风写云!

林阡之所以胆敢求战、之所以误以为饮恨刀完满,都源自于专属少年人的自信,就像林阡现在出现在这柏树林,也是被完颜永琏和战狼骗的。他太自信。

闻知金军内斗,林阡本意来做渔翁,奈何反被钓鱼,成为替罪羔羊……一则事前林阡完全没有想过他会被指为郢王遇刺的幕后黑手。因为世人皆知战事紧张,他不知完颜璟提审郢王、更不知郢王具体路线、借此来打赢静宁会战毫无可能,世人即使听到这诬陷都不可能信!谁料,战狼却利用黄鹤去和莫非的父子亲情,把所有事顺理成章推给仿佛无所不知的他,今日这郢王遇刺叠加在邓唐内斗之上看上去是那么的合情合理……

二则,林阡预计的是他来的时候郢王和曹王府正不可开交,自然算不到战狼还能有闲情神速构陷他林阡。谁知郢王弱得不堪一击、下场全凭他人决断;谁知曹王府借机平定内乱、裹挟所有王府来和他战斗;谁知差点连常牵念都做了围剿他的先锋!

三则,林阡近来连胜不休,轻敌了,轻敌所以会冒进。就像这场比武一样,他在第二轮就因为冒进中计而落在下风……

不过没关系,还能补救。信弹已发,外围的孙寄啸赫品章等人必然令行禁止,或许,林阡还能在这落入陷阱的关键时刻,发现一丝他和宋军的重新主导战局之机……

落在下风?无所谓。紧跟着找你破绽教你失手不也可以?虽然失去优势,绝不让出先手!

心念电闪,一边退后自保,一边变招继续主动进攻,林阡第三刀,刀中低楚狂,锋间小冯虚!——特色陡变,不再是饮恨刀法,而是魔门“万云斗法”,有他帮邪后和魔神完善的“风虎龙”,亦有他与燕平生精炼的“天地人”和“云鬼神”,魔门的东西,为何不能乱入?何况“天水云三方斗法”与饮恨刀本就同根同源。

出其不意,当真干扰了完颜永琏的节奏,豁然感觉与他的剑境核心又靠近了一分:曹王剑法,仔细看,还是和以前一样的感觉,好像他在写书法,泼墨挥毫,龙飞凤舞,却可惜妙到毫巅,无迹可求……

完颜永琏虽占上风却未曾如愿将林阡一举歼灭,反而见林阡风格骤换竟还妄图维持进攻之势,惊奇之下,冥灭剑强招迭起,环环相扣,一番狂轰滥炸之后,直接剔出了林阡“速度不够快、不能打完美”的缺陷,大破魔门天地人风虎龙云鬼神三大奇术,逼迫林阡立即回归到世人熟悉的饮恨刀法。饶是如此,完颜永琏面中也流露出一丝揪心。眼前少年,是他曾看好的后辈,也是他不可说的女婿,却更是他不共戴天的仇人——曹王第三剑,羚羊挂角,透彻玲珑!

林阡心中一凛:好一个曹王,还是和传说中一样,立足点永远在千军万马之巅……数十年来,金宋后辈全都对他顶礼膜拜或心怀战意。金人都想求他赏识,宋人都想,我能让他为我流露神色都值了!揪心,这神色令林阡感到酣畅。

曹王,过片刻你就更该揪心了,我已然找到你的布局破绽。你和你的战狼怕是大意了,“黄鹤去是宋方间谍”的既定事实,影响的不止是我、还有你们!要知道,此刻静宁会战的金军主帅移剌蒲阿和蒲察秉铉,前年在与苏慕梓洪瀚抒的陇右之战里,一个深受黄鹤去指教之恩算他半个徒弟,一个则是黄鹤去的伯乐、不止一次向上级举荐当时正投闲置散的黄鹤去。他们,会有平素的几成战斗力?可惜你们顾此失彼忽略了,而我,将临场逆势钻空子!

掩日虽死于战狼手,比比看,我的灭魂和你的青鸾谁厉害!一心二用的林阡,宁可冒着几回合的性命之忧,也用左刀对那个先前通知他黄鹤去暴露、此刻必然存在于阵前的海上升明月第三级下线发出暗号指示。

负隅顽抗了一段时间后,终究受了几许皮外之伤,却因为确定暗号传出而心满意足,蓦然回身,不再走神,在完颜永琏乘胜追击的同时,心无旁骛杀出林阡第四刀,慨然抚长锋,济世岂邀名!——那是他遇到高手堂之后参透的强意境,“万寓于一”、“万寓于零”、“上善若水”,全已给了刀境以创造和入化。

这些强意境能够和岳离、薛无情平手,当然也能够接近或动摇完颜永琏。事实上,渐入佳境的林阡能在完颜永琏的持续打压下坚持到这一阶段已然是个胜利。这一阶段的饮恨刀意境混茫,除了山天,还有镜羽、星辰、烽火,真真正正地包罗万象。

而完颜永琏,着实比岳离和薛无情要强,他剑中的旷世卷轴,遇到饮恨刀如此高强的意境扎堆来袭,仍然不由分说地将它们逐步收容。林阡渐渐体会得到,曹王之所以临事淡静岿然不动,是因为他的卷轴太大,大得似极了宇宙,因为它广博无垠,又因为逼着你身在此山,所以你才感觉不到它在动……除此之外,林阡也完全确定了他在卷轴上写字,验证了一直以来的怀疑“完颜永琏好像在写书法”……

兴奋至极,至少探知了、看清了、确定了完颜永琏真的是在写字,而不再局限于表面的大道至简!

换而言之,林阡从前与完颜永琏比武时,疑惑过“难道是他悄然偷换时空,让你看清的路数和他表现出来的路数不一样”。从前大多时候都只能看到他故意表现出的路数,今次却越来越明显地看出他写的每一个字,那,是他掩盖的真实路数。

从模糊不清,到半隐半现,到串连明朗……林阡愈发清晰,忽而感到心脉奇疼,却还是坚持着刀人合一、慢慢地用心看懂,那好像是……《兰亭集序》《丧乱帖》《黄庭经》……

暗自心惊,竟有风雅之人能这般文武双全,以无敌之剑实现理想铸就传世文章——完颜永琏第四剑,星列斗野,势雄楚越!

“况,修,短,随,化,终,期,于,尽?”林阡在完颜永琏打到“终”时就预感到他要打“期”,正待对他迎刃而解,忽然自身意境不能恒久,耽误片刻,总算越过壕沟,冲到了下一个阶段。林阡第五刀,不争气度,始终如一,精骛八极,心游万仞!——以最少气力维持和深化强意境,便要做到“心念纯则用气少、身沉静则意境长”。

好不容易度过因为自己不济而引发的危机,林阡立刻重新回头破解曹王剑法,然而令他始料不及的是,忽然之间,该是“尽”的那个字变了,变得不像是“尽”,眼睛一花,忽然发现那还是“尽”,可是他已经失去了破解的最佳时机……

“这是,怎么回事?”林阡心一紧,发现自己根本追不上曹王的变化,好不容易看见曹王在卷轴上写字,可是字却发生了变化?若以为还是自己忖度的剑路,那就糟了,刻舟求剑,必死无疑。

知是陷阱,不敢冒进:没想到刚刚的意境还救了自己!沉淀心境,苦思冥想:这卷轴上的字,明明没有更改,也没有明显位移,缘何竟捉摸不透?!

久之,灵光一现,忽然想起自己和吟儿在会宁地宫的所见所闻,“完颜永琏的字掣电万变、遒劲有力,尤精草书、行书,而柳月的则更爱楷书、隶书,笔法自然婉转含蓄了些许。”“那些屋舍门前的楹联,就很可能不全是完颜永琏写的,显然也有柳月所书,然则被完颜永琏一裹挟,根本看不出哪些是她的,各种字体,或昂藏郁拔,或法严气逸,他们都相互渗透,早融为一体。”

“各种”字体……是这样吗!

是同一个字,但是有草书、行书、楷书、隶书多种形式,一字有千万种写法,对应着完颜永琏瞬息万变的真实剑路……那该怎么破!?

剑如水墨流淌,天地于卷轴浮沉,“他竟将天地万物以各种字体写出……”——完颜永琏第五剑,剑与天地,主客难分!

“总有字体我孤陋寡闻不认得,何况谁知道他应变时先打哪一种?而且,不仅每种字体对应的路数不一样,每种字体的强度也不一样……”感到惊愕的岂止林阡,还有一旁观战的卿旭瑭,惊愕之余还是有点为曹王欣喜:“林阡他的刀,触到王爷剑锋了,所以王爷在意了……”

当然触到了,内力逼近了!

佛经加持,饮恨进阶,气力源源不断,林阡第六刀,寂然凝虑,思接千载,悄焉动容,视通万里!——“以零育万”、“上善若酒”、“神游”、“镜谧”,诸如此类的超强意境层出不穷。

即使曹王字体繁多,那也并非不可破,浪荡子说过,天下武功没有破不了的!林阡不信曹王的邪,抗衡的同时进一步探知和思索:为什么我会觉得完颜永琏的剑境既是“广博空间”又是“无垠卷轴”,空间是立体,卷轴是平面,怎会混淆?转念又想:不,没混淆,卷轴也是立体,一张纸就算是薄如蝉翼,只要抽丝剥茧都可作千万张。所以,不同字体原来是隐藏在每一层里?难怪“每种字体的强度也不一样……”……

林阡一喜,我终要揭秘冥灭剑法、将它的伪装层层揭开!事实证明,“总有字体我孤陋寡闻不认得,何况谁知道他应变时先打哪一种”这两点隐忧的不存在的,因为卷轴中纸张的叠放约定俗成,只要我费点心思对每一张的字体进行辨别、排序以及验证……

殚精竭虑,厚积薄发,功夫不负有心人他终于攀上顶峰,向完颜永琏掷出这决定性的一刀!

恍惚间,忽然眼前的所有字体都荡然无存?!林阡一惊,不及收回,赫然发现曹王凭着超强的计算能力又一次把自己引入了陷阱……谁说那两点隐忧不存在?曹王明显做了两手准备,一旦发现他看透剑路正全面进攻,一息之间,竟然当着林阡的面自行剥离了卷轴中的所有层纸,然后,以惊天地泣鬼神的速度和力量,每一层打乱重排、叠加成新的整体,甚至还有些他刚刚刻意没打的无名字体……

“林阡若是被我高估,那还能维持现状;若是没被我低估、果真冲进这陷阱,他便会立竿见影地惨败!”——完颜永琏第六剑,空中之音,相中之色!

林阡攻势一溃千里,未及抵御漏洞百出,重压之下双刀火速回防护体,却还是免不了肩背受伤。极力平衡之时,新伤旧伤都隐隐作痛。

“这般他都不死的吗……”战狼惊见林阡撑过数回合的追魂夺命,虽是防守,精湛至极,不曾手忙脚乱,反而镇定自若。纵使战狼也难忍震撼:“他,竟教王爷全力以赴了……”

从这一轮开始,本就占上风的完颜永琏彻底钳制林阡,并获得比武的先手、操纵起战局的走向。乘胜追击、顺势而上,完颜永琏第七剑,击水三千,扶摇九万,翔游山海,背负青天!——战狼愈发震撼地望着从未有过如此认真的王爷,是的,印象里,王爷对正常渊声都没有过这般在意的打法,几乎是将所有凶狠剑招毫无保留地冲着林阡强攻。

连退数步,林阡身上霎时多添十几道血痕,雪上加霜的是,便在那时海上升明月向他传来紧急情报:“孙将军擅离职守……”

完全没想到会有这样的意外,孙寄啸?擅离职守?怎和过去的辜听弦一样不受控!?不愧是辜听弦的小舅子、好兄弟……林阡心中一寒,冷不防心口一疼,竟教这完颜永琏一剑穿透了战甲直达胸膛!

惊呼声中,林阡强忍剧痛险中求胜,刀法提前进入第七阶段。仓促间除了曹王和战狼没人有机会看到,神游的同分异构“逍遥游”、“蜉蝣”、“天地为棺椁”,镜谧的同分异构“湛然数镜平如砥”,它们稍纵即逝又联翩无数,成功抑制住林阡败象的同时竟还帮他筹谋着抢夺攻势。那些都是他曾在濒死之境、万籁俱寂时的参悟,将所有已拥有的意境都推倒重来、重新组合,借此增强意境杀伤、提高自身驾驭——林阡第七刀,翻龙凤而散星宿、激云水以扬风烟!

完颜永琏骤然刺击第八剑制止林阡脱困,翻手崩城毁壁,覆手地尽天穷;林阡遽然挥舞第八刀阻击完颜永琏绝杀,动如逞才,静如遂意!

旁观众人每招都跟不上速度、一起错过了这一轮的较量,没看到林阡与佛经彻底相融后妙不可言、脱胎换骨的“狂浪”和“天下英雄如电抹”,更不可能得见曹王的因为他们从来就没看懂过……彼时,他们只知道战局中气力爆沸,似乎已到达高潮,近前树林被曹王和林阡共同吹翻,远处秦州静宁因冥灭与饮恨合力板荡。飓风过境,惊心动魄,他们都忍不住赞不绝口……陡然色变,赞什么赞,管好你自己的刀枪剑戟吧!一不留神就被卷带走了!

“移剌、蒲察两位将军打击赫品章时,似乎不在状态,目前还未攻克……”第八轮毕,青鸾禀报战狼这临阵的变故。“告知蒲察秉铉,关于他对黄鹤去的举荐,王爷绝不迁怒于他……”战狼脸色一变,竟真出乎意料!当务之急,必须安抚金军军心,那就从谋略高强的蒲察秉铉开始补救。

与此同时,灭魂也对林阡传来新消息:“孙寄啸虽然不知所踪,却将战事全权托付其副将,眼下静宁仍然可以一战!”林阡心念一动,好熟悉的剧情,他突然记起陇右之战孙寄啸也是同样地,为了洪瀚抒擅离职守将战事移交副将,而那副将成功帮他粉碎了楚风流趁虚打击的阴谋,值得托付!

既然双方都有意外也都能补救、林阡却比战狼要快一步,那么正在进行的金宋之争已如林阡所愿、开始往平衡方向去……自然欣慰。当是时,曹王的第九剑已然杀到,远引若至,临之已非;而林阡第九刀,具备万物,横绝太空——果断以“天下高手如电抹”“大千世界尽在微尘”意境往完颜永琏横扫。

万不曾想,一切竟在完颜永琏算计之内,又是陷阱吗?!完颜永琏纵劈一剑原是虚晃,趁他战力飙高到顶点时,猝不及防转到他背后,抢在他以“万刀斗法”收敛所有戾气之前,朝着他的后背破绽避实击虚!

林阡顷刻清楚,完颜永琏是故意引他打到这里的,不知是第几轮起完颜永琏发现他有一招存在固有缺憾,尽管那一招淹没在林阡无穷无尽的意境里,但连轩辕九烨都能发现,完颜永琏怎可能发现不了!原来从那时起,曹王就已经在筹谋要逼他打到忘乎所以、走火入魔。

自第七轮之后的每个阶段林阡都被迫提前才能与曹王抗衡,贪小失大,不察这是曹王为他走火入魔的铺垫。

推动林阡入魔之后,立即由此地武功最高的战狼除魔!兵不厌诈?不,师出有名!

一瞬就到这胜败将出的第十轮,完颜永琏的第十剑呼之欲出,尘情已破,圣境自达!——肖逝在玉皇山论剑后亲口称赞这位对手,便是看透了他经过几十年的积淀后,端的已是站在巅峰高处不胜寒了很久,心境和剑法一样“何似在人间”……

这样的人,当真不可战胜吗?远的不说,独孤清绝是怎么胜的?腊月中旬的大散关之战,曹王本来也是大占上风,但是当看似招法枯竭的独孤急中生智悟出“残情清绝”时,曹王始料未及、露出颓势。林阡忖度,原因其实不复杂,因为曹王几十年来算无遗策、战场江湖几乎都没有败绩,所以缺少对失策后如何补救的经验——

这是命运对曹王的骄兵之计!曹王的最大破绽,就是有人坚守自己、不按他的计算走、超乎他的想象!因为“完颜永琏不曾料到独孤清绝垂死又能翻身”所以独孤有了赢的迹象;因为第三轮的时候林阡“万云斗法出其不意,当真干扰了完颜永琏的节奏”,所以才“豁然感觉与他的剑境核心又靠近了一分”看到他的内在剑路。

林阡愈发笃定,如果自己先前的喂招拆招都在完颜永琏的计算之内,那么“没入魔”一定会给完颜永琏一个措手不及。

曹王,你对我的最终计算,不就是被你推动着入魔吗。只要我在这第十轮宁死不入魔,坚定地维持着我自己的“万刀斗法”、“云去月现尘拂镜明”,你必输——纵然战到一身是血,换你片刻犹豫也罢!

想到就做,在完颜永琏决意斩出第十剑之前,林阡强行抢先手变招,固执不管后背命门,不转身而直接反砍,默念所有慈悲佛法。心越跳越慢,血越流越热,刀越斩越冷,完颜永琏,我此刻的行动,不是你要的走火入魔,而且先于你发出第十刀!

完颜永琏果然出乎意料,怎能算到即使高估林阡到这一步竟还是漏算?一瞬就被林阡撕开他停滞了片刻的剑境长驱直入,也因这迟疑失去了伤及林阡后背的最佳机会;林阡放手一搏潜心入刀,找准了完颜永琏此时放慢的每个字,持刃引血强行洗墨,一点一滴一撇一捺地擦拭冲刷,各个击破,直到每字每句每张每层都不复存在……

这少年的自信不是没来由的,他当真善于推陈出新,和独孤清绝带给完颜永琏的惊诧一样多,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

然而,这一瞬之后林阡你刀势消而我剑风起你该如何应对?!完颜永琏眼神一狠,尽管此刻手臂流血,却即刻削出第十剑:林阡你以为你有独孤清绝一样的运气,凑巧战局侧飞来一支流矢帮你决胜?!错了,他是正道而你不是!徒禅、若儒、薛晏、君隐、陈铸、司马、风流、镜湖、君附……他们,哪个人不是因你这恶魔而死,你是时候偿命!

林阡一刀过后、意境果然有消减之象,转身面向他时却是难以置信的清净慈悲,与他的怒不可遏形成强烈对比。那一刻,他忘记了临喜对他说过的“切忌先于林阡入魔”,也因为这一时的仇欲熏心而没能发现,紧随他剑风起林阡刀势竟又涨,速度力道远比他想得要快——这是林阡刀境通明后在此战中提升的最新意境吗?花草树木刚刚凋谢,新芽已经从根长出;节气刚演变成寒冬,温暖的阳春就将到来;天地万物,有生必有消,有消必有生,生死循环,相替而出。

林阡第十刀,早已打出,此刻命名——天地车轮,终则复始,极则复反!

随着冥灭剑屡屡挽回而饮恨刀生生不息,完颜永琏那一瞬的漏洞非但没有修补反而渐次拉大,便在这第十轮末、约莫一千一百招时,全然由林阡翻压到上风。须臾,完颜永琏右半身都是鲜血淋漓,触目惊心地远比林阡伤得重,恶性循环一而再再而三三而竭!

作为不败的神话、武界的巅峰,曹王他和林阡虽没有合作过,却其实一直都在对这个天下各取所需着。这场开禧北伐和泰和南征,曹王和林阡彼此势均力敌的同时,曹王成功侵蚀黑虎军拆散郢王府豫王府,政敌在河东河南等地的形态完全消除;林阡也安定了除吴曦之外的所有宋廷中人,并引领着各路义军在环庆平凉等地继续开拓,对金军采取强硬措施、害得仆散揆的初衷落空。

他俩终于巅峰对决,谁料曹王极速陨落!这一次,没有流矢可以抱怨,曹王是真真正正地把地位对林阡拱手相让!

宋军还来不及相信、来不及喜,金军都不愿意相信、不愿意忍。旁人还束手无策,战狼却当机立断,一声啸响,“血狼影”决然出鞘往林阡掠袭。这里的胜负消息封锁不住,不能对外围战局造成任何负面影响,还好胜负是胜负、生死是生死!

说时迟那时快,正当林阡倾尽全力击败完颜永琏之际,战狼的剑同样心狠手辣地朝毫无防备的他刺去,眼看又是一次无情的突然剿杀,却听轰然一声巨响,斜路猛地飞来一条长链,堪堪将战狼的血狼影荡远。那武器主人,正是除林阡外此地宋军阵营的最强高手段亦心。

然而她毕竟伤势未愈,才刚打开战狼这一剑,便眼前一黑僵在原地顿了一顿,战狼杀机顷刻转移,雷霆万钧朝她倾灌,林阡见状赶紧抽刀回救,谁料战狼竟是声东击西,剑气避实击虚再刺林阡。

“小心!”段亦心来不及调匀气息,就为了给林阡帮忙而抽剑顶上,总算解开林阡危机与他合力打退战狼,冷不防她却是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林阡一惊,一手不改杀敌,一手将她扶稳:“全都退下!”将即将上前的郝定等人全数喝退,只因此间已经被死亡的威胁包围——有战狼在,等闲之辈靠近不得!

“盟王,我没事,能站稳……”段亦心看林阡单手打更加不敌,明显是因为曹王的剑法后劲十足,她不能拖累他……然而,他的短刀怎能不护着她?战狼或许只会对她攻敌必救,敌人却未必不会远程放暗箭,毕竟她还有个身份是豫王府余党。

段亦心努力站稳,不经意间发现林阡也脸色惨白,这才知他适才跃升过度、还没来得及巩固就又打战狼,很显然一时还承载不了这样的强招自损,接下来他若克制着不失控杀戮、便必会遭到战力反噬。林阡自然不想走火入魔,所以现在只能默默承受转化,身心俱损的同时还要为了盟军和她拼死杀敌……

还能如何!“盟王,我来……”段亦心真的是豁出去了,一边吐血一边还要帮林阡补位。

“不需要,你且休整……”林阡,也是一样倔强,从来不会让自己身边的人受半点伤。

“哼。”战狼忽然冷笑一声,嘲讽,“真是郎情妾意,生死相依。”

“什么?”高风雷最先回神,身体一震,他愈发意识到,平素冷酷的段亦心,竟然真的在林阡身侧化百炼刚为绕指柔……万分不舍,却无可奈何,别说五妹心不在他,就算在,适才他俩原则冲突,他觉得小豫王是杀齐良臣的凶手必须死,但五妹却觉得小豫王是旧主的后代必须保护,所以……注定分道扬镳……可为什么,一切都已经尘埃落定了,他还想哀求她对战狼的否定:“五妹?你和林阡那……”

“众人难道看不出吗。”战狼轻松自如对付林段,游刃有余栽赃嫁祸,“宋军在邓唐之败的两个罪魁祸首,莫非和段亦心,皆是林阡的死忠。林阡他,是故意没胜。”

林阡一愣,这才明白战狼的险恶用心,“故意没胜”,这是适才他刚到场时战狼就说的话,只不过被他辩论过几句后,战狼也只能无奈地说成“林阡暗中推动各大王府内斗、以期金军三败俱伤渔翁得利,可惜能力不够被曹王反杀,不慎玩脱害死了吴越”,他也是现在才注意到这一点,注意到红袄寨的军心务必要稳……

然而,当时战狼的证据还只是莫非而已。还有个段亦心呢?她也是红袄寨曾一口咬定的害死吴越的元凶。段亦心侥幸因为小豫王没死,此时终于被战狼发现了另一个用处——

一旦林阡与段亦心并肩作战,俨然加深了战狼原话的可信度,战狼想表达的意思是“林阡暗中推动各大王府内斗、以期金军三败俱伤渔翁得利,同时暗中调控着给红袄寨众将败仗,希冀盟军能对红袄寨施恩从而进一步吞并,可惜能力不够被曹王反杀,不慎玩脱害死了吴越”。插入的一句太歹毒,吴越和石磊的行踪是莫非和段亦心一起出卖给金军的,林阡不是无能,而是授意!

为什么不可能?“一边作为主帅领导全军对外作战,一边随心平衡着红袄寨内部各派的势力”,林阡在山东之战就被怀疑过不止一次,只不过当年石硅和郝定、彭义斌等人都选择的是相信他,因为林阡是红袄寨的精神支柱。

而现在,一定有人怀疑,不是石硅也会是别人——虽然战狼极力撇清曹王和林阡的翁婿关系,但也希望宋匪里有人牢牢地记得:林阡是曹王的驸马。林阡自己也做贼心虚吧,毕竟他不再是红袄寨的信仰了。凤箫吟是金国公主,怎可能对他没有半点影响。她作为女儿害惨了曹王,也该作为妻子害苦林阡。凤箫吟身世是战狼中伤和诬陷林阡的最强基础。

此刻,林阡最快的脱身方法就是不认莫非也不保段亦心,但他怎可能想得到?更不会做得出!沉默坚定,他只是在错综复杂的剑影和含沙射影里,坚持寻找着他自信一定存在的两全之道!

段亦心心中一暖:我怎会是大哥第二?无悔一笑,“隐处唯孤云”、“松际露微月”、“清光犹为君”,连绵不绝为林阡奋不顾身,同时也用行动回应了高风雷……却在这间隙,当真使石硅眼中流露痛楚,林阡却没有空暇留意得到。

在曹王比武失败后,战狼本想杀死林阡、以林阡之死撼动静宁会战,却看到段亦心舍生忘死冲出来,因此战狼迅速决定改变策略,以林阡之恶毒,撼动南宋全局!

这个叫段亦心的女人,会用自己年轻时自创的剑招……战狼最近事务太多没来得及调查清楚她来历,却知道她很可能是他的师门后辈。纵然如此,立场不同,他也绝对不会留情。

该离间的话都说完了,接下来她可以死了,既让林阡死无对证,也教豫王府再无后患。

当是时,他的剑毫不迟疑地斥开林阡与段亦心的剑相撞——不可能对段亦心曾令卿旭瑭惊艳的“天之道虚,地之道静,虚则不屈,静则不变”有感觉。那在他眼中,不过是段亦心临死前的挣扎。

招式不会有感觉,可是,剑呢。就在这一刻他剑中血狼之影忽然有所消散,取而代之的,是本来面目的若隐若现——

这把通体黑色的神器名叫湛卢剑,气质宽厚而慈祥,像上苍明察秋毫的黑色眼睛,注视着君王、诸侯的一举一动。当年师父命他承剑,说“君有道,剑在侧,国兴旺。君无道,剑飞弃,国破败。”

原来他竟有这样神圣的命途——承担济世使命,背负天下苍生。

这把剑之所以认得段亦心手上那把,是因为两把剑一同目睹了他和师妹的日久生情、浓情蜜意和后来的争锋相对、分道扬镳。

师妹那把叫云泉剑,出自“天平山上白云泉,云自无心水自闲。何必奔冲山下去,更添波浪向人间。”师父应该是想收敛师妹身上的顽劣之气,最终将她引导作一个淡泊明志的世外高人?然而,她因是师父的女儿,深受师母宠爱长大,故事事争强好胜、必须受人瞩目。甫一听闻他剑意最高,她非要与他来抢夺使命,抢不到竟就翻脸,说分手就分手毫不懂事。

下山后他再也不曾回去,自与她几十年都全无交集。那是他情窦初开的年纪,不解师妹眼中面子竟比爱情重要,自然是受了很长时间的情伤。直到遇到后来的妻子他才走出阴影,但那时起他已经不愿意为除了曹王之外的任何人动真情。上了年纪以后,闲暇时他也会琢磨,师妹那时是真的少不更事……还是另有隐情?

段亦心本就各种武器五花八门,加上三峡她与他交手时拾起的是林阡饮恨刀,所以到今天才被他看清,师妹的剑早就有新主,那么,师妹只怕已……

虽然感伤,倒也释然,不再多想,剑光全然将段亦心笼罩,电光火石间,却在不远传来一个急切的声音:“莫杀她!她是师妹的女儿!”

“……”战狼才知段亦心原是师妹的女儿?循声而看柏树林里不知何时多了两个路人,可能是一路寻着湛卢剑的踪迹而来的,那正是他的同门师兄弟,说话的那个姓东方,另一个姓颛孙,他们素来隐居世外,怎么……也来了?

他的剑仍然没停止往段亦心落,但那时林阡饮恨刀已来救护,难度增加,反倒是加重了他的必杀之心,便此时,颛孙情急开口,补充了东方的上一句话:“是师妹和你的女儿啊!”

“什么!”湛卢剑骤然刹住攻势,险些被饮恨刀趁虚而入——

战狼执意不顾一切地先杀段亦心,最大目的还不是要让她死无对证作为林阡的弱点?然而此时他陡然发现,她居然先是自己的弱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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