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早以前谋士就对夔王分析说:国安用此人不同于刘二祖死硬;节奏拿捏准,他一定会软。
有潜质,就能撬。没有夔王撬不动的墙角。
不是谣言生起时,不是放火烧山时,夔王按着谋士主张的循序渐进路线慢慢撬,果然不早不晚就在林阡的眼皮底下挖走了国安用……甚至是借着林阡本人当棋子做筹码,整整一个夔王府妙然扎根于国安用据点火趁风势大肆蔓延。一夜之间,潍州告急。
压死国安用的最后一根稻草确实是林阡这个先救刘二祖的决定,可压得国安用喘不过气的却自然是先前夔王所铺垫的一切纷扰——
红袄寨的小辈们把林阡这个人当成精神象征,老当家却完全把“兄弟至上”做信条,所以杨鞍和林阡的分分合合,对刘二祖和国安用的困扰远高过彭义斌石硅等等。当林阡忙着对泰安和沂蒙扑灭火焰,实则青潍这个承受烘烤的油罐才最危险,也就是说,刘二祖和国安用确实都曾脆弱过,这时候舆论说他俩因为兄弟情的坍塌一个转投功名一个自暴自弃……当然是有道理的,有迹可循的,直戳人心的。
于是国安用开始怀疑,刘二祖会否不念旧情、上行下效?忽然也有所警醒,刘二祖很可能会从类似角度出发来猜度自己……不自查还好,一自查惊魂,因为举荐李全,因为调军岭叛徒,国安用的嫌疑竟比刘二祖更高,心里怎能没有魔!这时有人告诉国安用,刘二祖当真在搜集有关他的罪证……
难以调解的矛盾,往往都是心虚的那一方先发难。国安用大怒先以言语撕开了掎角之势的缺口,刘二祖刚好被触碰到逆鳞一言不合与之交兵,两个人堪称生于忧患死于安乐——原以为大战集中在泰安沂蒙、小闹怡情不会捅娄子,谁知突然从天而降一帮强敌?!
值得一提的是,青潍红袄寨之分崩离析,刘二祖方面的显性原因是“信念动摇,追名逐利”,隐性原因却是“不愿意一而再再而三被人当假想敌”,好一个洞察人性的夔王谋士(团)啊,显性理由都成立得恰到好处,才把隐性原因伪装得几乎不能被发现从而很难被根除。
好在林阡了解刘二祖,也愿意从他的潜意识去设想,这才把刘二祖给先稳住了。这一点他和吟儿是心有灵犀的:难以调解的矛盾,确实心虚的那一方先发难,但要调解也有办法,那就是原本没有错的那一方先示好。不信可以去问问小秦淮的某两位香主。
刘二祖先示好,青州接下来的维稳,一靠他与张汝楫、霍仪勠力同心,二靠百里飘云、陈旭、华惊雷从泰安沂蒙等地前来支援,至于林阡和柳闻因,则立即往潍州方向去,一寻国安用,二探暗处高手。从海上升明月的情报来看,不管是蓄势待发的夔王府还是宁可吃闷亏也不改初心的曹王府,都有精英和主力一起往林阡这个核心包围过来,所以杨宋贤、杨致诚也开始掂量,需否在不改变沂蒙状态的基础上抽调援军,直接作为林阡的后备。
重心北移,大战在即,就已经说明国安用真的叛了。何况情报也雪片般纷涌而至,林阡知道自己还是迟了一步——甫一看见林阡选择刘二祖,害怕蒙冤、恨林阡糊涂的国安用,终是把他自己当成了飘摇的孤舟,愤愤不平地投靠夔王以自保。下一步怎么走?其实他自己也没打算过,只知道委屈、痛苦、虽然怕但不能怂,轻易就重蹈了开禧元年正月的杨鞍覆辙。
夔王却比两年前的轩辕九烨和黄掴要狡猾,没有像他们那样对杨鞍用过就算、一夜便扔,但夔王更奸诈,占了国安用的巢穴还对他委以重任,要求他在战地一隅打他自己的老部下郑衍德等人。
郑衍德当然生气,兵戎相见时也看清楚了国安用的迷惘和舍不得,怒骂国安用你这和江星衍有什么分别!说来郑衍德觉得自己才是最无辜的,才送走一个叫江星衍的战友又出去个国安用的上司!
更巧的是,七月廿二,国安用所领金军才刚撤,又来一支江星衍所领金军!!
好在,江星衍只是奉蒲鲜万奴之命来救国安用的,不需要杀人见血——如今的蒲鲜万奴,大抵知道自己不被夔王信任,所以只要求自己的队伍打打下手扫扫外围即可。
“多谢江兄弟……将军,救命之恩……”国安用本就犹豫不决,一见故人便更羞赧躲闪。
江星衍脸上全是冷笑:“当初我跟你说李全有诈,你劝我说,兄弟情高于一切,不是林阡亲自来动,谁都不准动。如今林阡还没来,你自己倒是动了。”
“今时不同往日。那时兄弟情还深……”国安用自然不忿,“说起来也是被你江星衍摧毁了根基!”
“笑死人了。困惑于兄弟情,所以你就宁可火上浇油来践踏兄弟情?怎么想的!天塌下来你作为一个七当家不去当个支撑之木,反倒先自己碎开还压垮底下手无缚鸡之力的老弱?恕我直言,你这破罐子破摔还踹一脚、只求发泄却于事无补的样子,丑极了!你甚至还不如你那些副将们!”江星衍不客气地实话实说。
国安用一愣,冷笑:“林阡自己都是个杀人嫌犯、不一定能信得过,这样的红袄寨,不要也罢!撑不起的!!”
“自己没能力还怪倚仗的对象不够英明。”江星衍阴阳怪气地嘟囔了一句。
“江星衍你!”国安用难免不是滋味。
“我说错了吗。你心里认定刘二祖是鬼、觉得你自己被冤枉了,那你就去告诉林阡叫他提防啊!身陷重围那就试着冲出去啊!努力表忠当什么反贼啊!说到底,重视你自己比重视他多吧!”江星衍单刀直入继续嘲讽。
“你算哪根葱!你这叛徒,到先教训起我?!”国安用心乱如麻恼羞成怒。
“呵呵,不巧我也就是这种人而已,没想到你国安用也是这种呢。”江星衍哑口了片刻,忽然脸色苍白地说,表情就像那种刚喝过血还在抹嘴的僵尸一样。
作为海上升明月刚转移重心到青潍的“惊鲵”,洛轻衣远远望着江星衍和国安用各自纠结的背影。
自打金军主体从曹王府变作夔卫联军之后,不得不说宋谍的周转开始不灵,毕竟他们大部分都扎根在过去的曹王府内,这段时间竟非得陪着花帽军或亡命天涯或解甲归田不可,沂蒙三战他们除了调查出天火岛外、都不曾有过实质性的建树。
好在,转战青潍时惊鲵一脉总算可以在夔卫联军那里积了一些底,情报网的组建慢慢地跟了上来;更幸运的是,战狼虽被夔王谋害,却还是说了句“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后暗中派了几支麾下兵马策应夔王,而洛轻衣正是其中一支金军的军医,总算跟上了林阡的脚步。
“主公,断不会教你孤军奋战。”她满心都是欢喜,却不能在脸上流露;调和的事且交给林阡,她只负责传信给他——国安用的劝归并非无望,甚至连江星衍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