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很早以前了,几十年前我们还称他们鞑靼人,他们生活在草原,零零散散很多部落……”封寒回忆说,“一开始和宋人、契丹人一样,奉大金为上国,对我们毕恭毕敬。十二年前,有个塔塔尔部不甘人下,反叛作乱,曹王便率我们前往镇压……对面倒挺能打,大盐泺、龙驹河那一战,大杰他被困了三日之久,还好曹王力排众议,在‘兵寡而粮在后’的险况下果断施救,一举歼灭了塔塔尔部的大半精锐,再晚一点大杰就一命呜呼了哈哈……咳,扯远了。除了咱们的队伍战斗力强,曹王的策略也何其高明,他‘以蛮制蛮’,战前便联合上了塔塔尔部在鞑靼境内的仇敌——铁木真和他的义父王汗,随后,借助这场龙驹河之战的优势,内外合力击溃了塔塔尔部。”昔日辉煌,犹在近前。
“铁木真,就是大蒙古国现在的‘成吉思汗’吧?”再怎么不熟悉,林陌都听过蒙古的大汗名号。
“哎,是啊,想来也是那一战,铁木真建立了威望,踏上了他的争霸之路?曹王他,一早就说过,铁木真绝非池中之物,所以战胜后就着手压制铁木真。论功行赏,加官进爵,曹王处处把王汗拔高而压低铁木真,从那时我们就已经在策划推动这对义父义子的反目,希望见到他们‘共苦而不同甘’。”封寒说的年代,是南宋江湖的云雾山比武同期,那时候曹王府的重心多半在北疆,“此外,铁木真有个幼年感情深厚的结拜兄弟叫札木合,成长过程中因为都想争霸的缘故渐行渐远,近十年来,此人始终和铁木真唱反调,三番四次厮杀拼斗,有时甚至能将铁木真打得惨败。曹王看他们几个相互制衡,思及我大金连年灾害,担心钱财周转不灵,再加上南宋也渐渐起来个林阡,曹王便建议圣上两面御敌,尤其对北,以守代攻。”
“那就是著名的北疆经略。”林陌点头,“修界壕边堡,不出兵北伐。”他听到制衡二字时心念一动,想,宵小们的制衡都用来对付自己人,唯有曹王大公无私,一心扶起大金这个破架子。
“纵然我们只守不攻,遇上鞑靼人天性野蛮,边关也一直没少摩擦。不过,曹王、仆散驸马、天尊和我在那里守着,鼎盛期真是毫无败绩,就算铁木真也不在话下。”封寒说的年代,是林阡和越野在定西撕破脸同期,“四年前,曹王难得离开了北疆一次,是因为听说黑山渊声重现,而且陇右竟被林匪跨境攻占……”
“那时的他,就引起了曹王的重视。”林陌说的他,当然是林阡。
“曹王之所以放心离开北疆,是因为王汗和铁木真父子俩已然成仇,札木合绝对会在当中撂上一脚,最乱的时候草原上六雄并立,这些人必然相互肢(谐)解,供我大金风卷残云。可惜,天不遂曹王之愿,那年他虽于陇陕阻截林阡,却对北疆各部落失算,也不知是不是顾此失彼。”封寒叹了一声,“哎,关键一战没控制住啊——札木合此人,性格古怪,反复无常,按说他和王汗是盟友,理应和铁木真不死不休?却莫名其妙把王汗的组织部署和进攻计划都告诉了铁木真,导致王汗很快就被铁木真灭了……总之那一战和曹王的设想背道而驰,后面形势就更加难控,所以曹王总遗憾说:安排的某些棋子,自己跟自己杀了起来。”
“札木合的行为倒也不难理解,怂恿王汗发动战争,尔后自己拒绝参战,同时鼓励铁木真不惧战。他的目的应是要坐山观虎斗,希望他们两败俱伤,他好渔翁得利。”父子决裂、兄弟反目、鼎足之势……林陌觉得世上的很多故事都是大同小异。
“是吧。铁木真逐步扫清障碍,只剩札木合最后一个对手,我们好不容易才找到机会调控,恰在这节骨眼上豫王薨逝,那应该是两年前的年初,曹王听闻郢王可能有反心、妄图对圣上不利,只得匆匆赶回中都勤王,先下手为强收了豫王府……因此才错失了调控蒙古的最后良机。如今看来,是夔王搞的鬼挑的事,圣上他,也不值得救。”封寒叹惋,“也正是两年前的夏天,林阡和曹王在山东对上了,而且还拼力持平——东西两路、入侵大金,林阡竟比铁木真更早,表现出的势头也越强,由不得曹王不上心。”
“那么,林阡和铁木真,彼此知道吗?”林陌问到这关键。
“应是知道的。两年前,铁木真一当上大汗就强攻西夏,西夏的国师正是林阡的结拜兄弟洪瀚抒。所以夏秋之交,山东之战才刚落幕,曹王就立刻在林阡的陇陕放了一把火,陇陕和西夏挨着啊,曹王希望林阡和铁木真通过西夏相遇、相争,继而对他俩一石二鸟。”封寒摇了摇头,“可惜错过了。尽管他们没能正面遇上,但一定已经听过彼此名号。”
“没有正面遇上,是因为陇陕这把火太小,苏慕梓这种杂碎,留不住林阡多久。”林陌忖度,“也正是那段时间,神女柏轻舟现世,紧接着掀天匿地阵开启,环庆的盛世分崩离析,再后来,开禧北伐和泰和南征就开始了……”然后金宋互耗到白热化,竟渐渐淡忘了蒙古。
“蒙古可能是两年前攻打西夏没尽兴,所以今年才会又派间谍潜入其中,可是,为何要分出来一拨、离开西夏?这里面文章可就大了。”封寒说,“他们到大金境内我还能理解,毕竟据说铁木真要来朝贡,圣上还准备派卫王去接受进贡……可是,入宋境,又是为何?”
“这般举动,很可能是想……”林陌忽然想起少年时他和他旧爱的共同野心——
“问鼎天下。”几乎是同一时间,吟儿回答风鸣涧,为什么第四方、第五方要帮助曹王府,而且还一而再、再而三。
因为夔王府也好、蒙古人也罢,他们都不满足于现有,他们要雪耻,要复仇,要登峰造极,至高无上。
这才是正确的步骤,她真想对远在临安的宋廷说,战争真不是说打就打的,首先要准备充分啊,实地勘察啊!轻舟在世时也告诉过她,两年前蒙古发动对西夏的攻伐,与其说是恶意侵略,不如说是给日后打金国练兵、攒经验。
甚而至于,岂止金夏,还要连带着宋一起!稳扎稳打,步步为营,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她不该遗忘的,大圣山上那帮蒙古金帐武士,她还做主关押在黑山一段时间过!当初在陇右频繁出没倒也罢了,现在已经明目张胆到川蜀来了,武休关,短刀谷,近期的战役,他们一次比一次参与得深!
所以吟儿更加透彻,轻舟的遗书里,为何反复提到三关五州以及山城防御体系。
可这些有关军事建筑的蓝图再宏大,最关键的,还是“人”啊,未来的人,吟儿控制不了,眼下的,安丙,她必须驾驭好,那就务必遵守战前对他的承诺,你既将功折罪,便继续忠君报国。
“此番虽被术虎高琪逃脱,战利品里总算抢回来你的罪证。”吟儿欣慰于见到风鸣涧负伤时安丙能奋勇杀敌,但也深知人性复杂,安丙打这么卖力更可能是想销毁罪证——这罪证当初由王喜射给术虎高琪,写的是安丙授意孙忠锐变节,术虎高琪正是以此引诱安丙走上歧路。吟儿想孙忠锐本也不是什么好人,为了大局着想,便只能狠心帮安丙掩住实情,当着他的面将罪证烧毁。取舍过后,终究违心,于是一边烧一边严词厉色:“今日你有驱敌卫境之功,我且为川蜀军民宽恕你、销毁你的罪证,他日你若再坑害无辜,你如此帛!”
安丙先是窃喜,后又肃穆,端正回应:“是,盟主,必不违誓。”
“这是你旧案的结束,也是你新生的开始。抗金联盟向来绝对互信,‘互信’有两层意思,其一,以真心换真心——常有人说你安丙是下一个吴曦,但我凤箫吟说你是下一个曹玄,是吴是曹,我有自信。”吟儿目光灼灼,脸色微变,语带恐吓,“其二,我信你的时候便信,疑你,就立刻削了你。”
安丙原本正襟危坐,不知何时竟失仪,心惊肉跳,差点瘫坐到地上。
盟主人呢?面前只留下一道白色旋风,惜音剑上依稀还滴着血。这悍妇!
本书中的曹王,历史上并不存在,战功多半是从“完颜襄”这个原型移植过来的,可惜他没活到书里现在的1207年,有兴趣的同学可以搜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