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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86章 燕雀处堂,不知大厦之将焚(1)(1 / 1)

当务之急,曹王府需在临安找到这样的人:表面抵制韩侂胄北伐,像林阡盟友;实际反对韩侂胄当权,甘为林陌刀。

这样的人多而繁复,但若想要在林阡眼皮底下悄然完成对方信孺的攻占、迂回离间南宋君臣以及乱国,这样的人必然是少而精。

“史尚书三子,史弥远,是最合适人选。”既然林陌万事俱备,战狼自当竭力搜出东风。

这史弥远二十年前已是进士,到前年才升至六品,仕途不算通达,却是在开禧北伐之后,随大流而一跃而上三品。

战狼与他微末时便已相交,深知他有远大抱负但心术不正,凡事都模棱两可,待人多两面三刀。宦海浮沉久矣,突然间的飞速升迁一定能教他小人得志便猖狂。

一不做二不休,趁他膨胀,给他鼓气——史弥远,坊间不是流传说金军要韩侂胄头颅吗,到底是不是真相你可以去找方信孺撬开他口啊!为什么要去引诱方信孺说实话?因为,只有借金军之口与圣上之手除掉韩侂胄、身为议和功臣的你史弥远才可能取而代之啊!

虽说史弥远曾属于主战派,但自从去年年底吴曦叛变之后,韩侂胄在朝堂上的威望就绷不住、一落千丈,许多本来就只是赶鸭子上架的主战派全都因“看透韩侂胄沽名钓誉、穷兵黩武”而自觉与他划清界限甚至转变立场,表现出来的人设多半是毕再遇和辛弃疾那种“清醒的主战派”,史弥远就是其中之一,如此,其实比主和派更符合林陌的需求——会被方信孺误以为是同道,有门路获取方信孺的信任。

天助曹王府的是,史弥远早就有这个自觉——“我有机会、有能力、也有责任对抗韩侂胄”,早先就已派儿子去接近方信孺,因而大幅缩短了控弦庄的工期、降低了林陌和战狼的难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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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大多数因方信孺“以口舌折强敌”而慕名结交的士人一样,史公子前往接近他时,往往表现出一身的风骨气节,并且投其所好,屡屡鉴赏方信孺所著诗词;最关键的一点在于,每逢谈兵论政,史公子总厌恶“韩太师轻开边衅,贪功而无自知之明”,常哭“家父起先就反对北伐,只可惜人微言轻,难制止这生灵涂炭”……渐渐被方信孺引为知己,不予设防。

得知方信孺爱喝酒,九月下旬的某日,史公子邀他到西湖边一家据说刚换了老板、可能有新品的酒楼里不醉不归。

没过三杯方信孺就已微醺,性情刚烈如他,哪经得起史公子说他酒量不行,虽面红耳热还是大呼“没醉”继续斟酒,吟诗作赋,好不痛快。

又再五杯下肚,正回顾着那味道是否如当日林阡赠他的鲁酒,冷不防史公子突然在他晕晕乎乎时提起那场谈判:“方大人明明为人刚正,何故金军会责备您‘轻佻’?他们还向圣上和韩太师要求换人去谈判……”

“他们,无非,怕我!”方信孺只剩半点清醒,拍着胸脯无比自豪。

史公子点头似乎信了,隔了没多久,毫无征兆又问:“敌所欲者:割两淮一,增岁币二,犒军三,索归正等人四……您于朝堂这般复命。但坊间传闻,还有‘五’——将韩太师首级奉上,是真是假?”

“嘘……是真又如何,也只能瞒着,否则,前线又将有变……”方信孺本就同此人绝对互信,且又被灌得烂醉,倏然就在这毫无防备之下吐尽真言。

兹事体大,本能驱使着方信孺在这般情况下还压低声音以免隔墙有耳,可惜,又怎敌得过这本来就是圈套——

包厢砰一声被人踢开,应声闯入个不速之客,满面铁青,气冲斗牛:“方信孺,你好大的胆子!欺君罔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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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者何人?眼圈通红的方信孺,霎时魂飞魄散、急急顿首在地:“皇上……”

这酒楼,一直以来就是宋帝最爱微服游湖时光顾——赵扩虽爱饮酒但身体所限、一次最多只能饮三杯,于是只要得空便会坐几个时辰细细品尝这三杯。当然了,这种事只有几个近身宦官才了解。

被这一惊一吓,方信孺的醉意蓦然跑光,汗流浃背,如梦初醒,却好像连表情管理和语言能力也一并丧失了,哪可能立刻就想明白——原来这史公子是特意为他挑了个宋帝的时间和地点引他说实话!

“方信孺,朕是那般信任你,将议和之事全权交托——是谁给你的胆子竟敢知情不报!!”赵扩看他呆若木鸡,一时之间怒意更盛。

“圣上息怒!”方信孺脑袋一懵,回过神来赶紧匍匐,“微臣并非刻意相瞒,只因认为完颜宗浩戏言……”心如刀割,既怕这一腔忠诚得不到理解,又唯恐辜负了对前线辛苦的宋盟将士们的义——回宋后,他始终防备着手下的人嘴不严,没想到竟会是自己因醉酒先误事!!

“你认为?戏言与否,岂是你能定夺!?身为外交使臣,你带回来的,居然不是全部实情……”赵扩倒是希望方信孺的问题只是出在业务能力和职业操守,“早知你有辱使命,便不该派你谈判,看来这易帅势在必行!”

“圣上三思!万万不可!金军兵败狼狈竟还大放厥词,所谓‘枭首’,既辱韩相,又损国体,分明是想激怒圣上和韩相——怒极只会失去理智做错判断,王者一怒流血千里,所害还是陛下子民,微臣正是怕出现今日一幕,因此……就算不是戏言,也斗胆隐瞒、宁死不说!”方信孺更不希望皇上误解他尸位素餐,于私,这是比命还重的荣耀,于公,换任何人顶替他去谈判都是对金军的正中下怀。

来不及再权衡了,索性透露实情、据理力争,退而求其次——只能寄望于圣上能比韩侂胄冷静,和他方信孺一起瞒住韩侂胄了!

谁知正好撞到赵扩的枪眼上,原来你不是能力不行而是怀揣私心?!冷笑一声,了然于胸:“这些话,是林阡教你说的。”

方信孺一怔,脸色惨白:“圣上,微臣本就决定了宁死不说。他,他只是与微臣不谋而合。他和微臣一样,都是陛下的臣子……”

“你先下去。把酒醒了。”一句话的功夫,赵扩竟出奇地安静下来,可是一张脸还冷漠如冰……越是这般波澜不惊,就越教方信孺忐忑,爆发总在沉默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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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和微臣一样,都是陛下的臣子”?说到点上了吧。

那天下午,赵扩在望湖楼沉默坐到夜幕降临。

耳边回荡的,全是韩侂胄那些明显夹带私货的说辞:“民间流传金军要臣头颅,可方信孺却没告知,会否是林阡只手遮天?”“皇上,当今天子姓赵,怎可让淮北、山东子民见不到旗号?”“臣闻京湖一带风传,林阡悍妻坐拥川蜀,安丙刘甲杨辅之类,不过都是她的傀儡!”“那悍妇牝鸡司晨,与唐之武后无异!”

眼前浮现的,偏是那日自己和林阡、毕再遇一起在这张桌子上豪饮的情景,称兄道弟,深信不疑,“三弟,你也领导抗金,可想要什么官职?”“三弟只愿二哥一如既往,支持我对金军采取强硬措施。”昔年郭杲死在短刀谷里,满朝文武全在斥责林阡自立,然而最终自立的、可笑是那个被派去监督他的吴曦,反倒是郡主府里他林阡受了重伤奄奄一息还在救自己命,说他不恋功名,赵扩信!还有那凤箫吟,闻名不如见面,什么牝鸡司晨,分明烂漫天真:“二哥,他不要功名,我可是要的……别睡啊!答应封我个官再睡啊!”无邪无瑕,演不出来!

明明心里早就有了倾向,可谁会想到耳朵和眼睛竟同时回放、相互竞争……赵扩啊赵扩,你到底在担心什么!担心……这一切就算不是林阡夫妇初心想要,也会像百川入海般直奔他俩而去!?

“皇上……明日还有早朝……”宦官斗胆来劝,“不能再喝了……”

“喝……”依稀记得上次醉倒在这里时他开怀大笑——“恢复中原,指日可待,此刻不喝,更待何时?!”是的,自他登基以来,就有北伐抗金、收复失地的雄心壮志,他迫切要完成先人们没成功的丰功伟绩、不要做世人口中的偏安苟且,他也是发自真心地想给大宋的百姓们扬眉吐气!

勉强起身,歪斜踉跄,冷风一吹,门槛上的他摇摇欲倒,真可惜啊,遗憾极了!韩侂胄那些和他一拍即合的主战派,战斗力就跟他的身体一样弱,总教他空怀热血却力不从心!而林阡,本该是一张王牌,却就怕不受控制……

隔壁的面馆热气腾腾,乍见那面汤翻滚,他忽然灵光一现——先前,韩侂胄总说林阡是金帝的堂妹夫、难免对大宋有不臣之心,而他赵扩自我说服的时候则对韩侂胄半开玩笑:“真论妹夫,朕不带‘堂’,与金帝哪个离他更近?”

面汤,谈靖?“对了……对,给朕摆驾……谈靖郡主府!”

“啊?”宦官们差点以为自己听错,虽然郡主府离西湖很近,但是这么晚了不回宫成何体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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