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黑水尽易作盟军旗帜。
蒙古军被迫让道,士气焉能不低落?唯一的慰藉是,肃州比预计要坚固。木华黎振奋:粮草很多,矿藏不少;轩辕九烨暗喜:民众愚钝,极好诱骗;成吉思汗和林陌亦大悦:城高池阔,是个绝佳的攻守处,适合我以林匪练兵/与林阡决死!
不过成吉思汗比任何人都清楚:不可被表象麻痹,肃州之战必须速战速决——
一方面,蒙古军与大蒙古国内的供给线基本被林阡切断,非我族类的夏西民众不值得信任和倚赖,短期内他们还会主动提供物资与粮食,长远看却不可能令三十余万大军背后相托高枕无忧。另一方面,林阡之所以接受蒙古军退据易守难攻的肃州,除了徐辕部确实存在漏洞拦不住以外,难道不是因为他看中了这般划界后、西夏大部分军司都将成他林阡后盾?兵力仅仅略胜一筹的蒙古军,哪经得起此消彼长的持久战!
既然要速战速决,那就得急风骤雨。与麾下们还能利用斡烈和窝阔台真正地休整几日不一样,包括成吉思汗在内的蒙古军核心层一刻都不能耽误,迫切需做的战备有四——
其一,稳住阵脚,唤醒斗志,“肃州之战不可败,黑水我军必须回,不管在那之后是向北凯旋还是向东灭夏,此刻的退守是为了保全实力更好地反攻!”
其二,哀悼亡者和抚恤伤残,安定军心,激励士气,“黄河之战,五城牺牲三位;黑水会战,十二楼逝去四人;短短一月,长生门战士捐躯近十万。我的剑道大会,终是开不成了。”长城上,成吉思汗洒酒祭奠,自然是动了真情。
其三,召集谋士团与当地商盟,集思广益,“林匪的南下之路,务必严格规划防线”,只待兵将们休整完毕,立刻就可以分工协作。
其四,对前几战进行梳理,总结经验教训,严惩害群之马。
害群之马分两种,转魄、玄翦属于该杀的宋谍,花无涯和莫非却是该死的无用之人。
成吉思汗原先还想说:尽管长生天被林阡晾在了北龙首山,所幸临时天脉和地玄黄弥补了长生天的不足,表现皆中规中矩哪想到剑河之战,最后也是最关键一刻,蒙古军情报网出现了千载难逢的严重纰漏——
徐辕区区一人不在城西,也许不会影响全军战斗力,但俨然耽误铁桶包围的速度和效率——这么明显的改变,花无涯竟也没发现吗?!
独孤清绝和徐辕到场时间几乎一样,就好像陈旭早知十二楼欲伏击独孤清绝以及他们伤势被成吉思汗刻意夸大——地玄黄的主帅莫非是怎么保密的,竟被宋谍轻易就窥知真相?!
值得一提的是,成吉思汗第一刻并不曾怀疑莫非就是宋谍,甚至在第二刻想到“内鬼”这个关键词时都没考虑他——
首先,莫非自从亲手杀死莫如纳投名状开始就被蒙古军普遍信任,后因北龙首山传信比宋谍快而初露锋芒、使木华黎和成吉思汗分别欣赏他对盟军的了解程度与业务能力、自此平步青云深受重用。前段时间成吉思汗不是没派人盯过莫非,没发现莫非近身出现过宋谍惯用的信鸽、竹节之类。
其次,有人比莫非更可疑。剑河事变,较之莫非还可以用一时“巧合”来解释,花无涯除了“失职”压根没借口,而且他失职的时间也忒长了。与其怀疑莫非弄鬼,成吉思汗更宁可质疑“花无涯故意装失职”。
再次,还是花无涯。不同于莫非这一路北上的表现有目共睹、存在着众多的战绩和担保人,花无涯在那个号称优待俘虏的盟军里,越狱太轻松,降蒙太坚决,来得太莫名其妙!
更可怕的是,花无涯的轻松越狱,极有可能是曹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所致,
黑水会战“林阡在前面挥刀、曹王到后面捅刀”诸如此类情景发生太多次后,成吉思汗不得不重新重视起曹王的奸诈——
十二年前曹王和自己约定共同歼灭塔塔尔部,可封赏之时,故意给自己一个三品官,却封功劳还不如自己的义父为“王”。回溯起来,从那时起,曹王就已经在埋伏线,诱自己与义父反目成仇,失算后,曹王又从反方向推动终于,义父当真忌惮自己,与结拜兄弟一起打压自己
以此类推,曹王放花无涯到我身边,是否也是一根时效极长的伏线!
“如果是伏线,究竟完颜永琏是放了个间谍在我身边,还是”成吉思汗忽然忆起,上次肃清争论的重点,“还是,完颜永琏是用花无涯掩护他的间谍?”
“能让大汗您所有麾下都深信不疑的间谍,是不是太可怕了!”花无涯的抗辩犹在耳畔。关键是,这个莫非,连我自己都深信不疑!?
成吉思汗身体陡然一震,原想清算“无用”“失职”,怎料得心思百转,又回到“间谍”疑云!这第三刻,旧案重启,怀疑花无涯就得连带着怀疑莫非——
二月初一花无涯越狱归蒙,二月初二就有匠人碰巧出逃,会否是曹王有条不紊地、为了保护莫非而设计出花无涯为挡箭牌?还是说,曹王急于救匠人、豪赌蒙古军就会这么想、其实就是给花无涯保驾护航?抑或,曹王确实是光顾着劫匠人的狱而淡化了本营防守,也就是我想多了,花无涯和莫非都是情报能力有待改进的忠臣
第四刻,回归第一刻的想法,他俩都清白——是啊,花无涯也同样接受过繁杂的盯梢和试炼,否则我怎会将临时天脉交给他?
但涉及曹王,长久难下定论,纵使成吉思汗也心乱如麻——需要再严厉肃清?
“大汗,很早以前,我曾认为‘花无涯不可能是宋谍’,因为宣化之战就是靠他贡献绝地武士才小胜了林阡。后来,他在大月氏胡作非为、在沙峰表现可疑、在白马无不在场证明,我才渐渐觉得此人古怪。”木华黎给成吉思汗解忧,“再后来我想明白了:世上没有毫无缘由的效忠,他对自身来历一直有所隐瞒,就算不是宋谍,也可能是辽谍、夏谍,只不过暂时还看不清他的图谋罢了。”
话锋一转,木华黎分析莫非降蒙的深层次缘由:“莫非就不同了,林阡冤枉他变节,连累他的爱妾和岳父枉死,所以他才会恨怨交加,想要扬眉吐气地踏平宋土,这一点跟驸马是有共鸣的。”
“木华黎,这莫非是你从夔王麾下辛苦撬出。所以你的分析带着明显的偏向性,不公允。”成吉思汗不认为西辽西夏人有那种前瞻。
“啊,是。大汗。”木华黎知道,什么都逃不过大汗这上帝视角,正巧林陌迎面走来,木华黎赶紧求助:“驸马,大汗因为徐辕和匠人两件事,质疑莫非和花无涯为谍,他二人嫌疑等同,需要一起关押,或杀害?”
“岳父,都没有证据确凿,都不能关押或杀害。”林陌摇头,“杀花无涯,会寒了那些拼死越狱也要投向大汗者的心;杀莫非,则会驱赶其它国家慕名远道归顺蒙古的士。”
“说得不错,不仅不杀,还要重用、宣扬。”成吉思汗的杂乱心绪倏然一扫而空——不能被曹王一叶障目,若花无涯和莫非根本都没问题,岂不是要被曹王这杯中蛇影乱了心!贤婿说得对,就算花无涯和莫非都有问题,此值用人之际,必须按“虽然有才,还需磨砺”的表面办法来。
铁木真,别忘了你的初衷是加强战备,别忘了你的远图是要让普天之下都成为你牧马之地!
“莫非是个人才,继续做地玄黄主帅。”成吉思汗转头看松了一口气的木华黎,“你适才说,他爱妾枉死,结发妻子也冥顽不灵,情路多舛,不如你将妹妹嫁给他。”
“啊,鲲鹏可能会回来”木华黎以为是塔娜。
“另一个。”成吉思汗略带深意,“曾跟过长生天的。”
“是。”木华黎顿然领悟,此女可彰显大汗厚爱,进一步笼络或束缚莫非;亦可贴身监视他是否对林阡眷恋,不需耗费大量的人力物力。
“至于花无涯,情报能力较低,此战错误更大,你们对他也都不看好。”成吉思汗说着对花无涯的实际处置方式,“既然他曾靠绝地武士小胜林阡,那他的命运起伏,就系于肃州之战绝地武士的表现。”
“如此一来,两个都是、两个都不是,又有什么影响?”木华黎笑而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