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的新息恍如仙境,令人神怡心旷。站在城头北望南瞰,青龙山蜿蜒绵长,望不尽的莽莽苍苍浩浩汤汤;白龙山曲折险峻,看不完的千顷绿色万道碧光。
然而,在新息城的两位主将关羽和诸葛亮眼中,什么绿色莽苍如画,什么碧光浩浩如仙,这一切都是浮云。
他们的心思根本就不在两山四水之上,他们的目光已经牢牢的聚焦在了城下。
他们已经被包围了!
今日清晨,当第一缕阳光照进新息城中的时候,郭嘉终于撕下了脸上温情的面纱,张辽、黄忠、高览、颜良以及甘宁和周仓各领八千至两万余兵马将新息城团团围住。
围城几匝如重鋂,万甲雪色停皑皑。
不,或许叫做万甲赤日停炎炎更为恰当,阳光照在城下兵士的衣甲上、盾牌上、兵刃上,折射出万道刺眼的光芒,将新息城严严实实的笼罩其中,令人望而生畏。
“军师,依你看这郭奉孝为何会选择在今日攻城?”
关羽已经从细作处得到兄长安抵达弋阳的消息,再加上前几日又在诸葛亮手下吃了一个暗亏,心里终于不再排资论辈,也不再那么排斥诸葛亮了,反倒是隐隐生出一丝敬佩,言语中较往日也亲切了许多。
对关羽的反应,诸葛亮丝毫没有差异,点头应道:“鬼才选择今日攻城无外乎两种原因,一来主公已经脱险,他或者已经知道我们猜测出了他们围城的真正原因,这新息城不打也得打了。
其次,便是那王德玉已经完成了冀州重组,而豫州的战役却已经拖得太久了,他实在不想再继续等下去了。你瞧,那边的两员战将不是从来都没有在郭嘉的帐下出现过吗?”
关羽顺势望去,只见西南方向两杆大旗高高的耸立在一座雁形大阵之中,一面旗帜上绣着一个“高”字,而另一面则镌刻着一个“颜”字,大旗在风中尽情摇摆,旗下的将军却面沉如水,威严肃穆。
不是那在白河打过一架的颜良却又是谁?
王德玉果然来了!
“看来今日势必有一场恶战了!”关羽心中微微一惊,毕竟人的名树的影,王黎这些年来干的事情实在是太令人震撼了。
入主雒阳,逐鹿关中,灭董卓、逐吕布、亡袁术、破袁绍,一场场大战、一场场胜利,无不证明了王黎的惊才绝艳。更何况,昔年在雒阳之时,关羽也曾与王黎打过交道,他知道那绝对是一个雄才大略睥睨天下的人物。
诸葛亮颔了颔首,不再说话,他的眼神已经被城下四座方阵深深的吸引住了。
“咚咚咚!”
一声声号角嘹亮而雄浑,一座座方阵迅疾而凶猛。踢踏踢踏的马蹄声,咔擦咔擦的脚步声以及惊天动地的呐喊声伴随着奔腾的黑色浪潮滚滚而来。
关羽同样也不再说话,杵着青龙偃月刀,一身鹦哥绿袍巍然傲立在城头,看着城下敌军蜂拥而来,丹凤眼微微一眯,杀气稍纵即逝,恍如寒刀。
“攻城!”
四面大阵同时响起一声呐喊,声音从城下窜了上来,恢弘磅礴气贯长虹,关羽心里再度一惊,因为他能够听出来那声音应该只是从四个人的口中发出来的。
他当然不知道这是马钧某日突发奇想弄出来的喇叭,他只是很担心如此中气十足的武将又将是何等的人物?这座待了大半年的城池仅凭他、诸葛亮和糜竺、糜芳等人能够守住吗?
他很想知道,不过,郭嘉并没有给他腾出思考的时间。
喇叭声落,旌旗飘起。
“送军师到内城避一避!”
见迎面而来的大阵中首先冲出来的依旧是老掉牙的抛石机、冲城车、云梯以及井阑,关羽心里倒是不怎么发憷,毕竟这些年的征战,类似攻城武器已经见惯不惯了,大手一挥让下属将诸葛亮挟持下楼,紧接着一声怒吼:“盾!”
城头上的兵士纷纷迈着小碎步在石砲还没有到来之前将盾牌举过头顶,搭建起一件硕大的铁甲战衣。
关羽很清楚王黎军队的作风,更清楚那所谓“白玉京”和“绿映红”的威力,想一想当年的潼关和长安城两座固若金汤的铜墙铁壁就在这种石弹下轻易瓦解,他就不敢抱有任何的幻想。
料敌于先,这绝对是他正确的选择!
在数名敌军旗手的指挥下,数十具抛石机果然齐齐的露出了它们狰狞的笑容。
上百枚不知道是什么打造的砲弹从弹网一跃而起,带着摄人心魄的呼啸来到众人头顶,宛如神话故事里的天外来客冷冷的注视着他们,砲弹散发出来死寂般的黝黑,令人望而生畏。
士兵们就像取暖的小动物一般,战战兢兢的靠在一起,一边默默的祈祷着手中的盾牌能够得到战神刑天的祝福,一边却使出吃奶的劲将盾牌牢牢的护在身前、身后以及头顶。
“哐哐哐!”
黝黑的砲弹在半空中划过一道道曲线砸了下来,砸在城头上,砸在士兵们的盾牌上,也砸在了他们身后的圆木和油桶之上,城墙一阵晃动,士兵们也跟着摇摇欲坠。
或许是老天听到了他们的祈祷,或许是他们真的得到了刑天的眷顾。
在晃了几晃之后,所有的士兵出乎意料的都站稳了脚跟。
城墙上到处都是破碎的瓦罐,却好像并没有给他们带来丝毫的伤害。墙未破,箭跺未碎,圆木未折,甚至就连他们头顶上的盾牌基本上也没有什么破损,最大的战损或许就是破了两桶火油以及他们的盾牌上都被染了一层黏糊糊的黑色液体。
能够在石弹的射击下安然无恙,众人一阵欣喜,喜形于色,差点就握起手中的盾牌和兵器在瓦罐中跳将起来。
然而,战争固然让人热血上涌,同样也少不了清醒的人。
兄长离开了新息,郭奉孝的计策彻底落空,估计那鬼才此刻将自己生吞活剥的心思都有了,怎么会可能雷声大雨点小吓唬自己?
关羽看着死后余生欣喜若狂的将士们,突然心中一动,目光转到了城墙上那倒下来的油桶之上。油桶在砲弹的攻击下早已破碎不堪,黏糊糊的火油汩汩的从桶里冒了出来,同样泛着死寂的颜色。
心中猛然一寒,关羽急忙夺过亲卫手中的盾牌,一嗅一看,蓦然色变。
一样的颜色!
一样的气味!
“兄弟们小心,这是火油!”
关羽一声怒喝,就见那黏糊糊的火油已经顺着众人的盾牌和那些瓦罐的残破出流了出来,渐渐的汇聚成一条条小溪,然后在他的眼中迅速的铺在城墙上,给美丽的新息城绣上了一件黑色的巾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