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道灵脚点地面,刚好躲过一根从地底刺出的藤蔓,又借着这根藤蔓,再次一点,躲过另一根藤蔓,动作如同蜻蜓点水一般行云流水。又是一个恰到好处地身体后倾一根藤蔓从他的眼前刺过,再一个翻身剑气刺地,将一根刚要窜出的藤蔓从中间裂开,分成两半。张道灵就好像事先知道女鬼的动作总是早一步女鬼出手,而且每次出手都是剑气斩断藤蔓。
这些藤蔓就像是女鬼的手指,虽然还可以再生,但是那种疼痛的感觉她还是能够感受到的,每一次女鬼被张道灵斩断一根藤蔓,她都如同断指般发出惨叫,凄厉的惨叫在黑夜中显得恐怖如斯。
女鬼知道光是这样绝对不能奈何张道灵丝毫,就从空中又刺下藤蔓,地上的藤蔓和天上的藤蔓相辅相成,一时间张道灵无处躲避。
张道灵心念一动,手中剑气收拢,所有的锋芒部内敛,他先是一剑劈开地面的藤蔓,却没有斩断藤蔓,剑气所触的藤蔓如同蔫了一般瘫软在地上,再也起不来了。
这次他换了一种攻击方式,他用剑气把藤蔓与女鬼的联系打断让她控制不了藤蔓,而不是一剑斩断藤蔓,虽然让女鬼吃痛却还能再生继续攻击。
他就如同在点水一般,每一次敲击都有泠泠的击水声传出,就好像幽邃的山洞中,有泉水从高高的钟乳石上滴落,落到暗流中发出叮咚一声,那声音回荡在整个山洞之中,久久不能平复。
女鬼见此大惊失色,赶紧收回所有的藤蔓。
张道灵一个立定,左手依旧负后,从刚才到现在他都只用了一直手与这女鬼搏斗,游刃有余。他眼中毫无波澜,语气温和地说道:“怎么,不打了?”
女鬼一声冷哼,突然发力,口中喊道:“给我死!”
这次居然舍了性命不要,将整个身子从上而下直直坠落,如同陨石一般,砸向张道灵,又有无数藤条从地底如同擎天一柱轰然冲出,不仅如此,本来是东西厢房的手臂,猛然向张道灵拍来,天上地下四面八方部被封死。瞬间包围住张道灵,形成一个巨大的球,想要将张道灵活活碾死在这藤蔓之中。
但是刹那间,藤蔓大球就被张道灵破开。只见张道灵一个旋转,就将藤蔓就从中炸裂开来,藤蔓四处飞溅,却藕断丝连没有断裂开来,只是部散落在地上,没有了生机。
女鬼知道自己不是对手,是抱着必死的决心想着就算不能换命也要让张道灵吃痛才行,可是张道灵以这种方式破阵,而且被他收了剑锋的剑气,只伤不杀,这让她更加难办。她本来可以在这些断裂开的藤蔓上继续生长出新的藤蔓,但是如今的她就像被人把手指的骨头部击碎,却没有直接把她的手指切断,这样的感觉更加难受。
女鬼停了下来,但是此时的她功力大损,根本无力挣扎了,她嘴上叫嚣道:“有本事你杀了我啊!臭道士!我这辈子最恨你们这些道士了!”
“如你所愿!”张道灵双膝微曲像一道白虹撕破雨幕,悬于半空中,远远的立剑纵劈而下。
一弧月牙般的剑气凝聚,碾过大地,撑起苍穹,照亮夜幕,大雨骤停,狂风大作,吹动张道灵的头发飞舞张扬,恣意潇洒,恍若神人!
地面上的张缘一完被惊呆了,他张大嘴巴看着那个头发飞舞的张道灵,就如同一个凡夫俗子在仰望一个天上的仙人。
这是张道灵真正意义上在张缘一面前出手,哪怕张缘一知道张道灵绝对修为高深,但是等到他真正看到看到师傅出手时还是被深深地震撼到了。这副场景完完印刻在了他的脑海里。
月弧剑光缓缓推进不断壮大,所过之处所有东西部化为齑粉,消失不见。女鬼看着这道剑光先是震惊,后又微微一笑,抬眼看了看天幕,心里想到:“臭道士果然没有让我失望啊。”
天还在下着大雨但是宅子周围却是没有一滴雨水滴落,宅子外面雨水滴滴答答,宅子里面一片平静,只有一道月弧儿剑气缓缓推进,没有任何声音。如果说是死寂不如说是祥和宁静。
女鬼长舒了一口气,好久没有这么安静过了,这种解脱的感觉,真的太让人迷恋了!
这个女鬼就是十年前的林婉静!
她从一开始就只有两个目的,一个是杀了小道士,另一个就是被张道灵杀死。杀小道士是因为她当年就是被一个道行微浅的假道士害得落入如此地步,变成厉鬼。所以她现在看到道士就心生怨恨。被张道灵杀死是因为只有这样她才能解脱。
堕入鬼道的人只有两种方法可以逃脱,一是解除怨气,简而言之就是完成她的心愿,消除她的执念,她的执念就是杀了那个假道士,但是她见不了阳光,而且多年躲入深山,自身大道根坻早已与这做乌云山连为一体,好处是她得以长存,功力大增,不然她也不会十年破三重天,坏处是一辈子逃不出这乌云山了。
另一个办法就是被人杀死,所以她故意听了张道灵敲门时的暗示却置若罔闻,故意踩张道灵的雷区,故意以死冲上张道灵的剑气,不成才转向杀张缘一,故意舍了性命不要也要用尽部修为杀向张道灵逼张道灵杀了自己,故意言语挑衅。
可是张道灵太能忍了,一忍再忍,次次饶她性命,还有就是小道士的突然破境让她最好的打算落空,不过没有关系,万事休矣,总算是让她抓住机会了,总算是让张道灵递出了这一剑,这一个足够让她魂飞魄散的一剑。
其实无论是杀了假道士还是被张道灵杀死,这两种方法她都无法转世超生,她造的杀孽太重了,几十条人命部被她以残忍的手段杀害,沾染的因果太多,业火缠身的她注定入不了轮回,投不了胎。但是没有关系,她只想着死了就好了,不能投胎、不能转世这些都没有关系,她只想要死,她再也不想过这种生不如死的生活了,投胎转世什么的对她这种人来说不过是奢望罢了。
其实刚开始几年她还是会怨恨命运的不公,为什么偏偏是她要遭受这种折磨,偏偏是她从一个普通大家闺秀变成一个杀人无数的女鬼,但是后来她放弃了,不是释然只是认命了,她就是一个目不识丁的弱女子,哪里来得能力和这命运作斗争,现在她只想要死,一了百了。
现在这个愿望马上就要实现了,她的内心前所未有的宁静,前所未有的释然。她甚至张开双手去迎接这道剑光,仿佛通过这一剑下去就是新的未来,就是新的世界。哪怕化作虚无那也是对她的另一种奖励。
可是当她闭上了眼睛却久久等不到这把剑气的到来,“恩?”
她十分迷惑地睁开眼,却发现那道剑气居然消失了,而御气飞行的张道灵也落了地。手上的剑气消散,面色平静。
张道灵早就知道她一心求死了,所有刚才他最想说得其实是“找死不成?”,但转念一想确实如此就没有再说下去了。
“为什么!”女鬼林婉静嘶吼道,眼神绝望,“为什么不杀了我?来啊,给我个痛快啊!”
但是张道灵却并没有理会她,只是叫上张缘一就此离去,女鬼林婉静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陷入了癫狂,她猛地冲向地底,居然直奔地脉。
她早就与乌云山的地脉连为一体,既然张道灵不肯成她,那她就打烂这地脉,当时候山河动荡,地气外泄,洪水暴涨,天崩地裂,别说是人了,就是鬼也难以活命!这个地方就会变成一个无人之地,一块死地,谁都不敢靠近。她就是要让这乌云山地界内的所有生物部与她陪葬!
张道灵走着走着,停了下来,轻叹一声,“为什么一定要逼我呢?”
右手虚握,一把紫色长剑出现。
清梦,大千世界!
天地转换!
天河夜转,高高的苍穹上银河转换,二十八星宿依次排列分布;银浦流云,无数星子璀璨夺目、耀眼夺人,仔细一看这二十八星宿居然部反了方向;玉宫桂树、明月皎皎,一轮明月大若玉盘,悬于夜空之中,光照天地,炽若骄阳。
玉盘大月中有玉兔捣药,有人影斫桂,有桂树之上许愿符悬挂,叮叮当当,有仙子翩翩起舞,衣袂飘玦,又有寒宫坐落,琼楼玉宇,气象恢宏。
又有四大神兽镇守四个方位。
玄武,镇守北部,主管斗宿木獬、牛宿金牛、女宿土蝠、虚宿日鼠、危宿月燕、室宿火猪、壁宿水俞,一头覆盖整个北方星空的黑色老鼋,老鼋双目闭阖,沉稳不言、不怒自威,背上盘有一条腾蛇,滕蛇吐着信子,竖瞳射绿光,让人不寒而栗。
朱雀,镇守南部,主管井宿木犴、鬼宿金羊、柳宿土獐、星宿日马、张宿月鹿、翼宿火蛇、轸宿水蚓,朱雀火红的翅膀上燃烧着熊熊火焰,朱雀展翅翅膀覆压南方星空,将半边星空都点燃,只有粒粒星辰在火焰中闪烁光芒,如同在火焰中燃烧的金子,又像被打碎了的琉璃瓦,耀眼夺目。
青龙,镇守东方,主管角宿木蛟、亢宿金龙、氐宿土貉、房宿日兔、心宿月狐、尾宿火虎、箕宿水豹,青龙在这些星宿中不断穿梭,庞大的身躯头从一颗星宿中钻出,身子、尾却衔接另外的星宿,如同在大海中遨游,粗壮的尾巴一甩有大量的星辰寥落,东方星空如同下起了一场金色的大雨,又如同烟花绽放,马上消散重归星空。
白虎,镇守西方,主管奎宿木狼、娄宿金狗、胃宿土雉、昴宿日鸡、毕宿月乌、觜宿火猴、参宿水猿。白虎左前脚踩觜宿火猴,右前脚踩参宿水猿,后两脚分别踏奎宿木狼和娄宿金狗,腹下是胃宿土雉、昴宿日鸡、毕宿月乌,白虎咆哮,西方星空震荡,星河破碎又圆,如同梦幻泡影。
但是由于星宿部反转,朱雀飞往北方,玄武坐镇南方,青龙游走西方,白虎奔袭东方。
又有银河横挂苍穹,如同彩炼,将天幕一分为二。天地黑白两色,围绕正中心的紫薇星旋转,四象也随之转换方位。
而这一切只有张缘一、女鬼林婉静还有这片天地的主人张道灵才能看得到。
张缘一看得天旋地转,强烈的窒息感从苍穹压迫而下,仿佛要将他的部心神压碎、元神击破。一个心神不定,踉跄后退了两步。但是接下来的一幕才是完颠覆了他的认知,让他说不出一句话来。
他低下头脚下是一片无边无际、深不见底、深暗幽邃的汪洋大海。
大海平静如水,没有片岛屿陆地,却能容得下三人的悬立。如同明镜的海面映照天上所以星辰,映照天上所有星宿,四方神兽也不例外。在这里所有的星宿终于都位列其位不再反转。北玄武,南朱雀,东青龙,西白虎。比起天上若隐若现、虚幻空蒙,海洋下的四方神兽,仿佛若有实体,让人触之可及。
又有银河彩炼,在水中横亘,发出耀眼夺目的光芒,真假难辨,水中却没有明月皎皎,取而代之的是一条金色鲤鱼,大过四方神兽,大过天上玉盘明月,在水中悠然游曳,如梦幻泡影,身上时有金光阵阵、光晕蓊蓊郁郁。鱼尾微微摇动就有星河涟漪而动。
每一片鱼鳞就像一个镜像世界,每一个镜像世界里又有不同的物象,有御六气而游的道袍仙人,手持仙剑拂尘,白发飘飘,仙气十足;有背负书箱,面容枯槁,单手负后,手持书卷迎风而立的青衫儒士;有席地而坐,嘴中念念有词,默念经文的金袍袈裟和尚,头上悬有一页金色佛书;有身骑大宛良马,手中一杆混元长枪,面色威严,冲锋陷阵的沙场将军;有满面珠光,腰缠万贯,金饰麟麟的中年男子,面色微笑,一掷千金;有老妪缝衣、女子拈花、顽童嬉笑、天子高堂……数不胜数。
一时间鲤鱼变幻万千,带动海水是不是发出微弱的光。
他仿佛去往了月宫看仙子起舞,舞殿冷袖;见痴人斫桂,倒了又起;见玉兔捣药,痴心妄想。又如入江海,化朱雀振翅飞舞,变青龙遨湖四海,成白虎踏虚咆哮,幻玄武镇守一方。不断在金色鲤鱼的鱼鳞中穿梭,仙人,读书人、佛僧、将军、巨贾、老头、顽童、天子、首辅……形形色色的人生,光怪陆离的世界都给他过了个遍。抬头与低头之间,张缘一竟是分不清自己到底在天上还是水中,星辰在天也在水,天幕星斗,苍穹入海。是这天地错了,还是他错了?梦幻泡影的是这个世界,还是他?是假象?是虚妄?是真实?还是这才是世界本来的样子。但是这些又重要吗?真的有必要弄清吗?
如此一个张道灵,竟是把天地倒转,把日月颠倒,偷天换日,甚至他所临摹出来的日月星辰竟然胜过了真正的日月星辰,谁言天地间天要在天,水要在水,在这里天与水就是一物,就是不分彼此的共生!
张缘一如同一个喝醉酒了的流浪汉,摇摇欲坠,他拍了拍脑袋,嬉笑怒骂,“都是戏子,都是玩笑!”
说完坠倒在地,一醉不醒。
醉后不知天在水,满船清梦压星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