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这句“对不起”是说给亡妻听的。
和封远毅斗了一辈子了,哪怕是真的知道错了,封兆晖也不能诉之于口,就好像在死敌面前认输之后,所有的阴谋算计都将成为笑话。
如果一开始就是错的,那他这几十年到底是为了什么啊?坚持下去还有什么意义?
“爸,别难过了,妈在天之灵也不希望看到你为了她这样的,振作起来啊,爸。”封昊宇扶着哭得哀哀戚戚的老父亲,心中万分不忍。
他也是听他们谈话才知道原来当初生母难产去世居然和父亲有关,不过这么多年了,封昊宇看得出来自家老父亲一直没能忘怀丧妻之痛,因此没有责怪的意思。
说到底,若不是为了生他,母亲也不会……
“爸,我们把字签了吧?”封昊宇捡起散落在地上的股权转让协议,“不要一错再错了。”
归根究底,都是名利惹的祸。
如果这些年来二房不执着于争夺封家家主之位,不处处与大房作对,也不至于如此。二房和大房是嫡亲的兄弟关系,本该亲厚友爱互相扶持的。
造化弄人啊。
方才封兆晖没能将钢笔也一并扔地上,封昊宇把钢笔塞到老父亲手中,声音沉痛:“爸,我们一家子以后好好过日子,让一切重新开始。”
没得办法,这合同是不签也得签。
索性签了,彻底告别过去。
“昊宇……”封兆晖老泪纵横,甚至都不敢问一句自己是不是真的做错了,其实他已经知道答案了。从幼年不敬兄长排挤陷害大哥开始,就已经错了。
一个连亲兄弟都容不下的人,如何成为家主?
他爸也看走眼了啊!
“昊宇,签了字,股份就不再属于二房了。”封兆晖手指颤动几乎快拿不住钢笔,难以在那股权转让协议上签下名字。
“爸,签了吧。”封昊宇忙握住老父亲抖个不停的手,深情悲痛,“我们犯了那么大的错,只有交出股份才能保全自身,否则别说股份了,就连剩下的最后一点家底也留不住。”
主要是碍于封远毅和封迟洲在场,不然封昊宇得好好跟自家老父亲分析分析这俩父子有多冷酷无情。
没看见他刚刚跪地求饶人家都无动于衷吗?
唉,封远毅不像封老爷子,人家不重感情。
扪心自问,他们做了那么多错事,像苍蝇蚊子一样锲而不舍惹人厌烦,也确实不怪封远毅和封迟洲父子借机将二房逐出封家。
“爸,想想霖霖他们兄弟几个,如果我们进去了,谁来照顾他们?玉茹去年刚生产,身体都还没恢复好,她一个人怎么撑起这个家?”
封兆晖明白儿子的言下之意。
凭借封兆晖对死对头的了解,如果他们不老老实实交出股份,封远毅利用那份调查资料将他们送进监狱里面折磨是完全有可能的事。
到时候他的儿媳妇和三个孙子咋办?
“我……”封兆晖抬眸看向依然稳稳当当坐在沙发上的封远毅,眉眼锋锐冷峻,神情冰寒冷漠,浑身透着属于上位者的不怒自威的气势。
早就该想到的,他不是封远毅的对手。
从父亲决定把家主之位交给大房开始,二房就已经败了。大房有封远毅这个手段凌厉的疯批在,家主的位置便会坐得稳稳当当,封迟洲和封远毅几乎一个样,甚至更加狠绝,哪里轮得到二房上位?
是他自己执念太深,拒绝面对现实。
封兆晖张了张嘴想要拿出父兄说情,话到了嘴边又觉得没有脸面提及那两个生前一直默默守护着他的人。是啊,封远毅说的对,他差点葬送了封氏,其实真正无颜面对列祖列宗的是自己才对。
当年如果不是封远毅力挽狂澜,封氏集团早已被韩家等分食殆尽,世世代代传承下来的基业将毁于一旦。
这一切完全都是因为他的一己之私。
封远毅不念旧情也是二房自作自受。
他腿脚不便已久,刚才摔倒在地,封远毅脸上没有半分担忧关切,似乎完全不在意他这个亲叔叔会不会摔出个什么好歹。说起来他也才大封远毅三岁而已,被仇恨折磨得对外称是封远毅他爹都有人信。
岁的人,看起来像七老八十。
他这一生果然是个笑话。
罢了。
“汲汲营营几十载,到头来却是一场空。”
封兆晖苦笑一声,颤颤巍巍地在股权转让协议上一笔一画无比缓慢地签下名字,每写下一笔,过往的记忆便涌上一分,悔恨与思念交加,汇聚成豆大的泪珠一颗颗滴落。
封昊宇坐在一旁抹泪,抽泣呜咽声传出。
现场氛围跟演苦情剧似的。
封迟洲对这位所谓的叔公没有半点感情,可以说十分戒备厌烦不喜,如今见封兆晖涕泗横流,也只是在心中感叹一句“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并暗自庆幸其“还算识相”。
如果封兆晖死活不签字,还真有些棘手。
毕竟,钓鱼执法的事经不住查。
这点点滴滴的泪水仿佛哭尽了心头的酸楚,在协议上签下最后一笔,封兆晖手一下子软了下来,钢笔轻轻滚动到茶几旁,他沉默着坐在地上。
原来放下仇恨是这种感觉。
如释重负。
呵。
封昊宇用袖子一抹脸,捡起钢笔在另外的股权转让协议上“唰唰唰”签下大名,签字之时泪水同样是止不住地流淌。
“我们父子二人已经在协议上签了名字,请记住你们说过的话,机密失窃之事就此揭过。”签完名,泪流满面的封昊宇起身将那几份股权转让协议拿给封远毅。
他不愿也没资格再叫封远毅一声“大哥”了。
“封总,从此以后,我们一家和封氏家族再无半点关系,也不会再参与权力争斗。”
“我们只想安安稳稳地过日子。”
“还请封总既往不咎。”